□ 马 斌

 

如果成年有代价，我想那可能是失去了童话。长大之后总有种错觉：仿佛童话是专属于儿童的，不再服务于成人。但在伊塔洛卡尔维诺所创作的《马可瓦尔多》这本书中，他创造了成年人独有的童话世界，在黑白灰的现实中揉进了儿童的浪漫色彩。

本书以四季交替为角度，用二十个短篇故事，讲述了城市小工马可瓦尔多那本该“平淡”的生活。马可瓦尔多住在城市里，做着体力活的工作，却是个十足的“怪人”。“这个马可瓦尔多，有着一双不是很适合城市生活的眼睛：标志牌、红绿灯、橱窗、霓虹灯、宣传画，那些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吸引人注意力的东西，都从来留不住马可瓦尔多的目光，他看这些东西就好似一眼扫过沙漠里的沙子。然而，树枝上一片发黄的树叶，缠在瓦片上的一根羽毛，却从来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城里的蘑菇》这篇里，有天马可瓦尔多在等电车时，竟意外发现了林荫道旁生长着的一些蘑菇。正当他拿来篮子打算采集时，却察觉到有一名清洁工竟然捷足先登，已经摘走了部分蘑菇。于是他愤怒地将蘑菇的秘密分享给了路人，大家也扎堆过来捡蘑菇。最终，所有捡过蘑菇且食用的人，都因食物中毒而住院，马可瓦尔多也未能幸免。这个故事乍看之下十分有趣，但背后藏着的却是马可瓦尔多一家人的辛酸。在后面的篇章里介绍道，马可瓦尔多与妻子育有四个孩子，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拖欠房租、饮食寒酸、挤在一处狭小的半地下室里生活。但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摧毁马可瓦尔多的白日梦。

春天，马可瓦尔多在报纸上读到了一篇文章，称蜜蜂毒汁可治疗风湿病，于是他与孩子一起为风湿患者“招蜂”治病。最终，家里引来了一群黄蜂，风湿患者们竟奇迹般地跑起来了！夏天，马可瓦尔多可以为着在鸟鸣声中醒来，而在晚上偷偷溜出家里，跑到广场的长椅下睡觉。秋天，他捧着饭盒在阳光下用餐，幻想着：“红色油亮的树叶从树上掉下，给他用来当餐巾纸；香肠皮扔给流浪狗吃，它们很快就跟他交上了朋友；在路上没有人经过的时候，麻雀会拾起面包屑。”冬天，马可瓦尔多欣喜于下雪后消失了棱角的城市，一切好像在自然中再次重建。

作者伊塔洛卡尔维诺的笔触轻盈而有劲，他所塑造的城市小工马可瓦尔多，尽管面临着现实的债务、城市生存的挣扎、家庭困窘的状况等等，但他脑海中始终充斥着一股超现实主义的浪漫气息。这种浪漫来自儿童般的天真，马可瓦尔多拥有那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总能在自然界中捕捉到细碎的美好，甚至一片落叶的瑰丽，都可以被他放大为一整天的欣喜。城市里的自然景观在作者手里更是复活了一般，充满生机。春天，长在林荫道旁的蘑菇，本是渺小而不引人注意的，却在马可瓦尔多的指引下，引来哄抢。夏天，露水、土壤、青草香味，是马可瓦尔多凝神入睡的安眠药，这种神奇的香味功效明显。秋天，流浪猫们占领了一处枯树做伴的破旧花园，人们遗弃的地方，恰恰是城市那抹独特的颜色。冬天雾蒙蒙的样子，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但雾的尽头，却可能是另一个神秘世界在向我们挥手。

许多人说假如把《马可瓦尔多》这本书拍成动画片，那样会吸引到更多的人。而我觉得它不必做成动画，因为作者伊塔洛卡尔维诺的生动文字，早已在读者脑海中画出了无数个绝妙的四季。他像个孩子般纯粹地执笔，仿佛在表达着：成人也曾是孩子，不要在现实生活中，丢掉了感知自然与幸福的能力。如加缪所说：“如果我能拥抱一切，那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成人的童话世界其实从未走远，它不在过去，而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