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平  卫雨明

 

卢栋

 

在硝烟蔽日、烽火连天的抗日战场上，一支活跃于盐城的新四军侦察兵队伍犹如一柄锋利的钢刀。他们机智果敢、神出鬼没，时而深入敌人心脏，时而穿梭于枪林弹雨，除汉奸、捉舌头、刺军情、夺枪支，每一次行动都令敌伪闻风丧胆。卢栋，便是这支传奇队伍中最为骁勇的一员猛将。

 

生擒叛徒严汉杰

 

卢栋是原北蒋乡卢村人，1940年8月，满怀报国热忱的他毅然加入八路军盐城模范大队。卢栋身材魁梧，天生神力，加之身手敏捷、作战勇猛无畏，入伍不久便凭借出色的表现，被任命为侦察班长，后又升任侦察排副排长。

彼时，侦察排的排长是严汉杰。此人曾在国民党韩德勤部队当兵，八路军抵达盐城后，在我地下党的积极争取下，他率领一个排向我军起义。为表彰其投诚之功，严汉杰被委以侦察排排长之职。然而，1941年夏季，当日寇侵占秦南仓后，严汉杰竟被敌人的淫威迷惑，利欲熏心之下迅速叛变，摇身一变成了日军的谍报员。此人奸诈狡猾，精通武艺，对我军的活动情况了如指掌，尤其是敌占区我方人员的信息，他更是掌握得十分详尽。他频繁为日伪军下乡扫荡提供情报，致使众多地方党员干部和军人家属惨遭抓捕杀害，也因此深得敌人赏识。

为适应抗战形势的迫切需求，县委、县政府对模范大队进行精简缩编，成立了新的盐城县总队，并下设一个侦察班，由卢栋担任班长。而他们接到的首个重要任务，便是严惩叛徒汉奸严汉杰。

为尽快完成抓捕任务，卢栋在秦南仓周围精心布下伏击点。然而，或许是严汉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始终藏头缩尾，不见踪影。见此情形，卢栋果断调整战术，将侦察班队员兵分四路，在严汉杰经常出没的地方撒下天罗地网。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后，侦察员成克翔、仇贵章发现，严汉杰竟带着另一个敌特鬼鬼祟祟地朝着秦南仓东南方向的窦家伙走去。成克翔二人毫不犹豫，快步上前，用短枪指着严汉杰，厉声喝道：“不许动，将枪放下！”老奸巨猾的严汉杰见只有两人，表面镇定自若，假装举起双手，缓缓靠近成克翔，却突然猛踢一脚，将成克翔踹倒，随后拼命朝着秦南仓方向逃窜。成克翔和仇贵章紧追不舍，可追出三里多路，眼瞅着就要接近敌人据点，无奈之下只能撤退。

这次脱险后，严汉杰虽受了惊吓，蛰伏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几天，他便又狂妄自大起来，觉得新四军不过如此，竟再次带人下乡作恶。卢栋得到情报后，迅速进行部署分工。他与成克翔乔装打扮，一个扮作箍桶匠，一个扮成补锅匠，在田家伙、贺家驿至尚庄一带来回走动，暗中巡查。

一日，两人来到尚庄，正准备向胥保长了解核实情报。在东街，他们偶遇胥保长家的二姑娘。胥保长家是我方重要的地下联络点，胥二姑娘与卢栋相熟已久。她急忙告知卢栋，严汉杰正带着一群人在当地吃饭。听闻此消息，卢栋和成克翔喜上心头，正欲立即前往抓捕，却冷静地意识到敌我力量悬殊，且严汉杰武艺高强，强攻难以成功，唯有智取。卢栋低声与二姑娘耳语几句，二姑娘心领神会，匆匆离去。

稍作等待后，卢栋二人缓缓朝着胥保长家靠近。此时，严汉杰正带着十几个手下在一地主家推杯换盏、醉意朦胧。忽见胥保长前来，胥保长上前打过招呼，小声说道：“请严排长到寒舍小住，有要事相商。”严汉杰已有七八分醉意，想着正好能趁机敲诈一笔，便丢下碗筷，跟着胥保长来到家中。胥保长一到家，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还拿出500元储备票子。严汉杰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地拍着胥保长的肩膀，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从院内往门外走去。

殊不知，卢栋、成克翔二人早已在门外屏息等候。严汉杰刚跨出门槛，就被一根长棍绊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卢栋瞬间飞身上前，一脚踩住严汉杰的后背，将其死死按住。严汉杰慌乱中欲掏枪反抗，成克翔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他的枪。严汉杰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咆哮：“我的人就在附近，赶快松手！”卢栋怒目圆睁，拔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厉声道：“你这个叛徒，再敢挣扎，我立马送你去见阎王！”明晃晃的匕首寒光闪烁，严汉杰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动弹，转而苦苦哀求：“卢排长，看在咱俩往日的情分上，放了我吧，我一定重重报答你！”卢栋怒喝道：“你这卖国求荣的叛徒，投靠日伪，欠下我们累累血债，今天必须血债血偿！”说罢，他用一块破布塞进严汉杰嘴里，又用绳子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卢栋仔细搜身，把严汉杰敲诈来的现金悉数掏出，交还给胥保长。最后，两人押着严汉杰，小心翼翼地穿过小巷，悄然离开了尚庄，将其押送到总队部。

成功抓获严汉杰后，总队领导对卢栋二人的机智勇敢给予了表扬。当晚，总队作战参谋唐雨生连夜对严汉杰展开审讯。第二天凌晨，总队决定对严汉杰就地正法。侦察班的战士们将严汉杰带到葛武大庙西南角，结束了这个叛徒罪恶的一生。

 

缴获“功勋机枪”

 

在战火纷飞的抗战岁月里，盐城总队有一挺声名赫赫的“功勋机枪”。每当激烈的战斗打响，那熟悉的枪声响彻战场，敌人便闻风丧胆——他们知道，这是新四军主力部队的标志。这挺机枪究竟经历了多少恶战，射出过多少子弹，又让多少侵略者倒在它的火舌下，早已难以计数。而每当战友们提起这挺传奇武器，总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名字——卢栋班长。

那是1941年的盛夏，热浪裹挟着硝烟弥漫在盐城的土地上。上级指派卢栋带领侦察班前往葛武庄、富王庄催收公粮，以保障抗日队伍的物资供应。一行人顶着炎炎烈日，沿着乡间小路疾行，当快要抵达葛武庄时，卢栋敏锐的目光突然定格在300米外的河道上——一艘帆船正从乌龙口方向缓缓驶来。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兵，卢栋瞬间警觉起来。他抬手示意队员们隐蔽，自己则屏住呼吸，透过草丛仔细观察。只见船上皆是年轻男子，他们行迹鬼鬼祟祟，神情慌张不安，划船的动作也显得极为僵硬。“有问题！”卢栋心中警铃大作，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距此不远的古殿堡伪军伪装成百姓，妄图偷袭我地方政权机关？

情况危急，卢栋立即将四人分成两组，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迅速在河道两岸选好隐蔽点，埋伏起来。众人将长短枪子弹上膛，揭开手榴弹的铁盖，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猎物进入伏击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一个人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水，却没有丝毫慌乱。

当帆船缓缓驶入预设的伏击范围，卢栋眼神一凛，抬手便是一枪！子弹如离弦之箭，精准地射断船桅杆上的帆绳，“唰”的一声，巨大的布帆轰然落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船上的人顿时惊慌失措，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卢栋挥舞着驳壳枪，声如洪钟般喝道：“靠岸检查！船上的人统统不许动，举起手来！谁敢反抗，就地击毙！”

居高临下的喊话声在河道上空回荡，船上人被这雷霆之势震慑住了，他们不知道岸边究竟埋伏了多少新四军，在黑洞洞的枪口威慑下，只能乖乖地举起双手，战战兢兢地排着队上岸。直到踏上河岸，当看清眼前只有五名战士时，他们才懊悔不已，可惜为时已晚。

卢栋仔细打量着这群人，很快便发现了端倪：他们虽然穿着不合身的便衣，可衣角处却隐隐露出军装的边角。经过审讯得知，这些人竟是顽韩（韩德勤）部队的残兵，在一名排长的带领下，从西鲍庄顺着盐界河东下，准备投奔伪绥军三十二师徐绍南的部队，妄图在乱世中谋取生路。

面对这些迷途的士兵，卢栋没有丝毫的轻视与粗暴，而是耐心地向他们宣传新四军优待俘虏的政策，讲述抗日救国的大义。随后，他将俘虏押回总队。经过总队的教育和审查，9人中6人出身贫寒，并无作恶劣迹，被新四军的正义与温情打动，毅然加入了抗日队伍；而另外3人因沾染抽大烟的恶习，不符合入伍条件，最终被发给路费，遣散回家。

这场意外的遭遇战收获颇丰。在船舱的被褥之下，卢栋等人惊喜地发现了一挺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6支中正式步枪，3箱子弹，此外还有崭新的中央银行钞票，以及这伙人的全套军衣军帽。当这沉甸甸的战利品摆在总队领导面前时，众人无不露出赞叹的神情。总队领导对卢栋果断大胆的行动给予了高度肯定与赞扬，而那挺缴获的捷克式轻机枪，也从此开启了它传奇的“战斗生涯”，成为了盐城总队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功勋机枪”。

 

战斗中的新四军战士

 

智测土圩壕沟

 

1941年9月，新四军一师二旅四团与县总队计划对秦南仓的日伪据点发起总攻，侦察班长卢栋接到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摸清据点碉堡周围土圩和壕沟的详细情况。

自日寇侵占秦南仓后，为保巢穴安全，强征大批民工日夜赶修工事。两座高大的碉堡拔地而起，两道又宽又深的土圩壕沟横亘在前，宛如两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想要攻克据点，必须先突破土圩壕沟防线，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掌握工事的结构与地形地貌。卢栋深知，这份任务不仅重要，更充满危险与挑战。

次日清晨，卢栋借来一条小船，备齐买粪的全套工具，往船上装满几担粪，又用狗皮油布仔细包裹好短枪，藏进粪桶之中——这既是防身武器，关键时刻还能迅速沉入河底，不留痕迹。随后，他带领两名侦察员，各自挑起一副粪桶，大踏步朝着秦南仓据点走去。

一进镇，三人便直奔据点，在土圩附近大声吆喝着买粪。鬼子和伪军见他们衣着破旧、挑着粪桶，认定是普通农民，并未多加留意。而当地百姓因惧怕伪军敲诈，无人敢靠近。几个伪军见有利可图，主动凑上来谈生意，还故意抬高价格。卢栋不动声色，假装讨价还价，最终“忍痛”答应，顺利混入据点。

整整一上午，他们将据点周围的粪坑挑了个精光，卢栋一边干活，一边默默观察地形，将工事布局牢记在心中。然而，土圩的长度、壕沟的深度仅凭目测难以精准判断。正犯愁时，两个挑着菜筐、身着伙房服饰的伪军从壕沟桥面上走来。卢栋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他故意加快脚步，在桥面上与其中一个伪军狠狠撞了一下，随即“哎哟”一声，跌进壕沟。那伪军见状，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满脸歉意，伸手要拉他上来。卢栋却捂着腿，装作受伤严重，左摇右晃就是爬不上来。另一个伪军等得不耐烦，连连催促快走。待两人离开后，卢栋在壕沟里来回走动，用扁担丈量宽度，反复试探深度，还假装寻找上岸的缺口，整整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将土圩壕沟的关键数据牢牢记在脑海中。

次日晚10时，战斗如期打响。郭猛率领的新四军四团与盐城县总队密切配合，迅速扫清据点外围敌人。面对炮楼前的土圩壕沟，因提前掌握了工事特点，部队果断将强攻改为围攻，巧妙避开敌人火力锋芒。随后，我军又佯装撤退，引蛇出洞。日军分队长尹达正芝果然中计，率领20多个鬼子在重机枪掩护下冲出碉堡。当他们刚踏上壕沟桥面，早已埋伏在土圩下的战士们瞬间开火，机枪、步枪、手榴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日军顿时乱作一团，11人当场毙命，尹达正芝也被击毙，其余鬼子仓皇逃回碉堡，龟缩不出。此次夜袭秦南仓，狠狠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而卢栋获取的情报，无疑为这场胜利提供了有力保证。

 

诱捕日寇少佐

 

1942年初，兴化县大邹庄沦陷于日寇铁蹄之下。这座与我五区仅一河之隔的村庄，瞬间成为悬在抗日后方的利刃。彼时，四、五区作为我县抗日民主政府和武装部队的供给、医疗与休整基地，大邹庄的失守，严重威胁着党政军机关及中心区根据地的安全。县总队领导当即下达死命令：侦察排必须火速摸清大邹庄敌情！

5月下旬的一个凌晨，夜幕还未完全褪去，卢栋便带领侦察员们悄然潜伏到界河堤岸的草丛中。对岸的大邹庄在夜色笼罩下若隐若现，只见高高的炮楼矗立，探照灯如鬼眼般不停扫射，借助水网地形构筑的壕沟环绕炮楼，鬼子巡逻队的皮靴声与喝骂声不时传来，戒备森严的景象令众人意识到，深入敌区侦察非常艰巨，寻机捉“舌头”成为获取情报的最佳方案。

上午10时许，河岸边一个身影闯入卢栋的视线。那人身着便衣却脚蹬锃亮皮鞋，走路一摇三晃，不时东张西望，活脱脱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走到停靠岸边的渔船前，对着渔民指手画脚，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日语，显然是想让渔民送他去大邹庄北面的垛田勘察地形。卢栋目光如炬，当即判定此人绝非普通士兵，极有可能是日军头目，若能将其捕获，大邹庄敌情将尽在掌握之中。

但在敌人眼皮底下抓人谈何容易？开枪必然惊动据点，稍有声响便会前功尽弃，唯有智取方能成功。就在此时，郝荣庄方向河面突然飘来一大群鸭子，一艘“鸭溜子”小船缓缓驶来。卢栋心中一动，与侦察员仇贵章迅速换上破旧蓑衣，头戴斗笠，撑着小鸭溜子，赶着鸭群故意进入日军军官的视线。

那日本军官见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嘴里“哟西、哟西”叫个不停，迫不及待地跳上渔船，手舞足蹈地指挥渔民驶向鸭溜子，还不断招手示意卢栋靠拢。两条船渐渐靠近界河中心，潜伏在暗处的其他侦察员屏息凝神，时刻准备接应。

两船刚一靠拢，日本军官便迫不及待地打手势，示意卢栋抓鸭子给他。卢栋与仇贵章心领神会，佯装害怕、紧张，颤颤巍巍地捉了两只鸭子递过去。就在对方伸手的瞬间，卢栋猛然发力，一把将其拖入水中。仇贵章眼疾手快，迅速将麻绳套在鬼子手上，又绕到其脖颈处。两人在水中与鬼子激烈搏斗，终于将其捆绑结实，口中塞进毛巾后推入船舱，还缴获了他的“王八盒子”手枪和望远镜。小船如离弦之箭，迅速驶向郝荣庄北边的乌龙口。他们安全抵达后，再次加固捆绑，将俘虏押往陈完庄总队部。

后来得知，被擒获的竟是日军少尉分队长松川荣男。在我党优待俘虏政策的感召下，松川荣男不仅如实交代了大邹庄的详细敌情，还加入了日本共产党组织的反战同盟，为抗日战争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时隔不久，大邹庄敌人据点在我主力总队的协助下予以攻克。

卢栋的传奇经历，是抗战岁月里一曲荡气回肠的英雄赞歌。他以敏锐如鹰的洞察力识破敌人诡计，凭借果敢无畏的胆魄在敌阵中周旋，用智慧与热血书写着保家卫国的壮丽篇章。从生擒叛徒、缴获利器，到智取情报、诱捕日寇，每一场战斗都彰显着一名侦察兵的卓越素养，也凝聚着无数中华儿女抵御外侮的坚定信念。他的故事，不仅是个人英雄主义的闪耀，更是那段艰苦卓绝历史的生动注脚，永远激励着后人铭记历史，砥砺前行。

 

（作者系盐都区新四军研究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