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邹凤岭

 

暖暖的风，吹热了土地，吹出了麦香，蚕豆上了平凡人家的餐桌。经过一个冬春的阳光雨泽，蚕豆熟了，籽粒饱满，色泽青绿。蚕吐丝，麦须黄，那是蚕豆上盘的时节。

蚕豆种植，南方多为秋播，北方多为春种。在我的家乡，秋种时节，点下了蚕豆的种子。蚕豆青苗，历经风寒雨雪，烟雨斜阳，拔节生长，到了春，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蚕豆开花，白里带紫的花瓣，黑色的小点，被一圈白色包围着。白里见黑，好似小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眼睛外罩着一片紫色的花瓣。蚕豆开花，对生一组两朵花，又似黑白相间的蝴蝶，倒挂在蚕豆的枝干上。风动中的花朵，如蝶振动的翅膀，给人无限的美感。蚕豆盛花时，无数个豆花，似无数只蝴蝶落下。蚕豆在那，豆花开到了那。豆花开到了那，蝴蝶落到了那。此时的田野，成了豆花的世界，整个村庄都被这蚕豆的花香包裹着。蚕豆开花，从低处向高处渐次地开，如似芝麻开花节节高。花儿谢了，细小的豆荚生长了出来，如是弯弯的眼眉，通株透出旺盛的自然美。

西南风吹，杜鹃啼鸣。那声音，穿过姹紫嫣红的杏花林，吻过洁白梨花落去的梨园，回荡在田地间。麦穗微黄，蚕豆枝叶间缀满了籽粒饱满的豆荚，飘出成熟的清香。

元代农学家王祯《农书》载曰：“蚕豆，百谷之先，最为先登，蒸熟皆可便食，是用接新，代饭充饱。”登上餐桌的蚕豆，早已藏在了我童年的味蕾里。蚕豆熟了，父亲收割一担连着枝蔓的蚕豆挑回家。忙碌一天的晚上，一家人挑灯摘下蚕豆的荚，剥出青嫩的蚕豆粒。我看那新鲜的蚕豆，馋虫爬到了嗓子眼。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将那一个个青蚕豆用针线穿成串，边穿边对我说：“不着急，明天早上放在粥锅里一起煮，保你最喜欢。”

天刚放亮，母亲起了床，我也跟着下了床。看母亲往锅里放入了水和米，还有那串青蚕豆。母亲煮米粥，我在等待煮熟的蚕豆。朝霞洒落灶台边，母亲一把一把往灶膛里添柴火，蚕豆和米就在水里静静地躺着。炉火渐旺，照亮母亲笑靥红光的脸庞。渐渐地，我看到锅里的动静，米抢先感到了水温，慢慢地与水纠缠，一会儿便活跃起来。而那蚕豆仍在原处，懒懒地温暖它那相对于米粒沉重的身子。米粒高兴地在水中舞动，围着蚕豆粒躲闪，像是水中捉迷藏。不多时，蚕豆也经不住水的无尽示好，与米粒相呼应，同在水中漫舞。母亲添加火力，锅里一浪一浪在翻腾，我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淡淡香甜。开了锅，母亲最先捞出那串煮熟的蚕豆，放在清水里洗一洗，我将它挂在了脖子上。一串清香的蚕豆，舍不得吃，时而用手模一模。显摆着，挂在脖子上的那串熟蚕豆，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

蚕豆，因遇时春蚕而得名。明代医学家李时珍《食物本草》说：“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蚕豆，是人类栽培最古老的豆类作物之一。在我国钱山漾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曾出土蚕豆和芝麻。蚕豆大面积种植于张骞通西域后，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在我国，蚕豆广泛种植于长江流域，及西南、东北、西北等地区。蚕豆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维生素和矿物质等营养成分。蚕豆不仅是一种营养丰富的食物，还有降低胆固醇、促进消化、降低血糖、抗氧化等功效。

蚕豆的食法很多，可煮、可炒，可做主食，可做零食；可制酱、酱油、粉丝等产品。蚕豆与肉品、蔬菜、海鲜等食材同煮、同炒、同烩，味道极其鲜美。在故乡蚕豆成熟时节，乡村人家最实惠的食法是炒盘蚕豆咸，来碗大米糁子粥。劳作间隙间，喝碗糁子粥，吃着蚕豆咸，解渴又解馋，增添了身体劳作的能量。收获了蚕豆，人们将蚕豆去皮，与肉丝同煮，起锅时再加入鸡蛋花，那是一碗鲜美的蚕豆肉丝鸡蛋汤。蚕豆煮蒜苗、五香蚕豆、蚕豆做成的粉丝炒韭菜，那是春夏时令菜。更有蚕豆粉丝烩淡菜、烩蛏干（淡菜、蛏干为海产品）那是家乡传统的招牌菜。

“樱笋同时共点茶，应输风味野人家。”（清·彭孙贻《蚕豆》）蚕豆百谷先，味儿鲜又美。一年果熟渐次来，蚕豆抢先上餐桌。此时刻，炒一盘蚕豆，热一壶香酩，或与友人，对酌吟咏，那是一种何等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