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成栋

 

认真地年轻，优雅地老去，是人生最美的状态。一位认真了一辈子的耄耋老人，如今正在优雅而诗意地老去。而在老去的过程中，竟又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如何认真地年轻？请走进刚刚破壳的春天，那些草木会给你答案。如何优雅地老去？请品读王洪武先生的新书——《老趣》。

作为洪武先生的“忘年交”，我有幸第一时间获得他的赠书。手捧这部厚实实、沉甸甸的集子，犹如捧着一位老人被幸福浸透的晚年，字里行间，似有霞光在燃烧，恍若长河在流淌。那霞光，是晚霞的眸影，又似朝晖的翅膀；那长河，离入海口愈来愈近，却保留着出发时的率真。与洪武先生结识已有多年，尽管年龄悬殊，尽管文风迥异，却并不妨碍彼此成为文友。其实，少时就经常读到洪武先生的文字，虽从未谋面，但他是我心中的“神”，用质朴又温暖的精神食粮，滋养着一个乡村少年的远方。

后来，数次在征文颁奖典礼上与洪武先生同台。那时，注视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感激，正是他隔三岔五见诸报刊的那些作品，点亮了一个少年的文学之梦，并陪伴着、激励着他一路前行。最初见到洪武先生时，我多少有些拘谨，但他的随和与谦逊，迅速消弭“峰与壑”的距离，让一颗青春的心欣然走近他。随着交往的增多，洪武先生成了我的良师益友，虽不经常见面，却仿佛时时在身边，给我以写作的启迪、做人的熏陶。一如我含辛茹苦的父辈，洪武先生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值得用心用情去读。这是一位命运坎坷而又心境开阔的老人。经济的拮据、多孩的艰辛、疾病的缠绕，一度成为他如影随形的困扰。而人生的种种失意，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中考状元竟未能上高中，懵懵懂懂去读了技工培训班；工作之余写宣传报道硕果累累，有人竟说是“不务正业”；写了几篇铮铮忠言，有人竟把他当“异己分子”，竭尽冷落打击之能事……可这些，并未能阻碍他认认真真、坦坦荡荡、豁达大度地活着，并将自己活成一部平凡又斑斓的传奇。

正如《老趣》一书中，字里行间流淌着的，是无处不在的人生之趣：莳花弄草的雅趣，以诚立世的真趣，拥抱自然的诗趣，敦厚笃实的朴趣，笑对人生的谐趣，孜孜不倦的书趣，尽情挥毫的墨趣，自寻快乐的天趣，方寸光影的妙趣，强身健体的康趣，烟火人间的生趣，儿孙绕膝的乐趣，老有所为的志趣……一切趣味，最终汇成万花筒般缤纷的“老趣”，也仿佛告诉所有人：老而不衰，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值得一提的是，《老趣》一书延续了洪武先生一直以来的质朴文风，无华丽辞藻，不无病呻吟，字字句句缘于本心、浑然天成，如同大纵湖畔的一株株芦苇，又若西乡里的一粒粒泥土，更像先生的为人。如果说素朴纯真也是一种趣味，那洪武先生字词句章间的地气之趣，当是他趣味人生最真切的写照之一。

汪曾祺说，“一个人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于洪武先生，最爱的是生活，是家庭，是事业，是真善美，是向前看，是寻常味，是无怨无悔地度过每一天。

漫漫人生路，一程有一程的风景。少年之趣如嫩芽般可人，青春之趣似火焰般炽热，老来之趣若秋果般丰盈，它们其实是相通相连的，仿若一段段流水，连绵成一条生生不息的大河。令人动容的，还有洪武先生的生逝观。在《老趣》中，洪武先生以风趣的口吻讲了一个小故事：一老友老来怕死，整天愁眉苦脸，他就劝那人，想“老不死”，哪能呀？！对方会心而笑，如释重负。在书中，洪武先生不仅以文字、笔墨与光影，更通过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以“老来趣，老来乐”的通透与达观，启迪众多老人乃至所有读者：读懂了生死，就读懂了一切。死亡不是生命的寂灭，而是超越。生命超越了肉身，获得恒久的安宁，完成灵魂的升华。由此，可以这样说，看清看透看淡的生死观，是老趣的基石。而活在烟火尘世中的每一丝乐趣，都是对生命最真的褒奖与珍惜。

不禁想起那天，应洪武先生相约，去取这本《老趣》的情景。仲春的午后，阳光似开坛的老酒，让人熏然欲醉，鹤发童颜的老人却少年般振奋，早早地在院外等我。一番促膝而叙后，他在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郑重地递到我手上，并再三叮嘱我爱惜身体，不要熬夜。短短的一席话，却让人心头一热，宛若沉浸于父母的叮咛。那份别样的良善与关爱，宛若人生的炭火，温暖着他人的生命，也彰显着洪武先生温润的生命质地，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温厚情趣。

洪武先生曾取笔名“红叶子”。多么传神、蕴藉的一个名字！人如其叶，叶似其人，风雨侵蚀，愈见其赤，蕴涵着一种老而弥坚、老而弥香、老而弥久的灵魂之趣。 这样的老人永远不会老，一如其青葱如故的文字，永不凋零的诗意。

如果说，皱纹是时光吹过身体时泛起的涟漪，那么伤痕就是生活授予洪武先生的勋章。这是因为，一片有趣的叶子，会更加青翠；一颗有趣的心灵，会风雨不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