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卫中

 

柳岸的长篇小说《天下良田》，在《中国作家》2025年第2期刊发。《天下良田》讲述农业综合开发项目建设的生动故事，在豫东大地上织就了一幅波澜壮阔“藏粮于地”的时代画卷。柳岸曾做过六年县农业综合开发办主任，而我也曾经在农业综合开发战线工作十二年。农业综合开发，也许，就是我与柳岸和她的作品的共情点。十七万字的长篇，三天就看完了。读《天下良田》，好像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也好像在重走自己曾经走过的那一段漫长的路程。

当家庭联产承包制释放的红利遭遇农业基础设施薄弱的瓶颈，1998年国家实施农业综合开发，布下了确保国家粮食安全的关键落子。通过农业综合开发项目建设，项目区田成方、林成网、渠相通、路相连，实现中低产田完成从“望天收”到“吨粮田”的蜕变。柳岸以行家里手的精准，将农业综合开发项目建设实践，转化为可触可感的文学现场。

开篇即见刀光。排灌水渠开挖和村民农田占用，客观上是一对矛盾，本可以通过协商解决。但是，夹杂着对村书记褐天瑞不满的个人情绪，村民褐天锤煽动村民褐天缘持刀大闹项目现场。褐天缘的柴刀寒光不仅划破了项目现场的晨雾，更划开了中国农业现代化进程中的深层矛盾。陈姝以身挡刀的场景，既是对“枫桥经验”的创造性转化，也暗喻着农开人用血肉之躯丈量理想与现实的距离。

小说的叙事经纬纵横交织。纵向以“全省观摩会”为主线，串联起陈姝团队从后进到标杆的逆袭轨迹；横向则铺展为三农变革的全息图谱。当水泥机耕道替代泥泞土路，当高标准农田消弭旱涝之患，土地流转与规模经营的未来已在地平线若隐若现。特别值得称道的是褐天缘的转变，绝非简单的观念更新，而是土地伦理重构的微观镜像。在机井房建成的那天清晨，他蹲在新修的水渠边，看着清水汩汩漫过自家承包地，眼角闪动的不仅是泪光，更是一个传统农人对土地认知的跃升。

兼具作家和项目建设者的双重身份，作品字里行间体现着真实的力量。那些驻点指挥部里的不眠之夜，那些“走千村、入万户”磨破的鞋底，那些在项目规模与群众诉求间的艰难平衡，都化作纸上奔涌的热流。还有县政府领导、市和省农业开发办领导的大力支持，坚定了基层农开干部干事成事的信心和决心。但文学镜像终非纪实档案，当乡镇政府的身影淡出叙事，当群众意见征求环节隐入背景，这或许正是小说家留白的艺术，将聚光灯对准农开人群体，让那些曾在项目区默默耕耘的身影，终于站到了历史的前台。

合卷远眺，窗外楼宇间仿佛浮现出无垠麦浪。从1988到2025，农业综合开发走过三十七年壮阔征程，改造了绝大部分的中低产田，建设了一大批高标准农田，保证了全国粮食连年增产。这些成绩在柳岸笔下化作有温度的故事，让我们看见：每一条沟渠都流淌着基层干部的汗水，每一寸良田都镌刻着“藏粮于地”的中国智慧。这或许就是《天下良田》给予我们最深刻的启示，在土壤深处，永远跃动着粮食安全最强劲的脉搏。

作为一名农业综合开发战线的老兵，掩卷之际不禁心潮澎湃。感谢柳岸老师以文学的铁犁，翻开被岁月尘封的农开记忆，让那些在项目区默默耕耘的身影，终于化作青铜群像矗立在文学长廊。面对这些青铜群像，我们更有理由坚信：中国人的饭碗，终究要盛满中国土地生长的粮食，牢牢地端在中国人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