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卫中

胶水吸收了阳光的精华，牢牢地粘连着褪了色的红纸和曾经爬过的门板。父亲用刷子一遍遍地蘸着热水，慢慢洇开那些凝固的时光。慢慢地，露出了旧春联底下从未被阳光亲吻过的木纹。原来，春联背面藏着一道道细细的裂痕，像极了父亲布满茧子的手。

烫好的糯米粉，被搓揉成了一颗颗星星，等待着蛇年的第一缕晨光。土灶里炒出来的花生和瓜子，散发着柴火的香，变身为爷爷奶奶口中的元宝，静候着恭贺新年的老老小小。厨房里，母亲在忙着年夜饭，氤氲雾气漫过她的鬓角，几缕白发倔强地探了出来。忙里偷闲，捶两下酸痛的后背，继续积攒着忙碌的累。

团圆是永恒的主题，回家是唯一的选择。数一数，该回的都已归，该上的全上齐。准备了一个腊月的年，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一桌人的面前。一顿年夜饭的收获，就是团团圆圆，承受的代价，则是悄悄溜走的又一年时光。

屏幕蓝光映着茶几上的果盘，砂糖橘堆成的小山正簌簌剥落金箔。父亲的茶水，续了一杯一杯。母亲里里外外，总有操不完的心。爷爷奶奶轻轻的鼾声，演绎出最美的生命乐章。守岁的夜，我们说慢，父母嫌快。一年一年的守候，像极了一圈一圈的年轮，是慢慢地成长，也是慢慢地老去。

红彤彤的压岁钱袋，装填着父亲的梦。不同的称呼，想象着不同的天空。床头的开口茶，是母亲的低声叮咛，甜甜的，香香的，叨唠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联欢晚会倒计时的声音，漫过城市天际线。没有鞭炮的除夕夜是那么的寂静，只有新贴的春联在夜风中轻轻翕动。那些崭新的红纸背面，去年的裂痕被温柔地覆盖，而更久远的木纹里，不知重叠着多少代人的指纹。

做一个梦，完成一年的总结，也草拟好新春的宣言。

一场细雨，解渴了干旱了一冬的土地。是给麦子施肥，还是去给亲友拜年？雨还会不定时地下，年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上365个日升日落。

天蒙蒙亮时，母亲悄悄在每扇窗前挂上了红辣椒。菜园的碎草屑下，几粒嫩绿正探头探脑。那些被我们郑重其事悬在门楣上的中国结，原来和破土的新芽一样，在报送着春天的讯息。

不考虑吃穿的日子，过年的味道是隐藏在内心的向往和奔赴。精神丰富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一个快乐的除旧迎新。

全新的衣裳，从头到脚。孩童飞跑过来，巳巳如意，生生不息。

崭新的日子，从今开始。我们漫步向前，迟暮尔尔，烟火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