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胥雅月

勤劳质朴的西乡人对土地的虔诚，有如藏民磕长头般的虔诚，怀着没有杂念的仁慈，五体投地，祈祷未来世界的美好，祝福世间所有生灵平安吉祥。西乡人从不辜负土地的馈赠，舍不得浪费一寸一厘的土地，田埂边、沟渠旁、无人问津坟茔荒凉地于是便盛开着眨眼睛的蚕豆花、金黄的油菜花，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南瓜冬瓜藤蔓。这些角别角落的土地，或许没有成片的庄稼地肥沃丰饶，但有了西乡人的精心照料，田埂、沟渠、坟茔地变得生动起来，跟庄稼地里长出大小麦、水稻、棉花、黄豆一起，产出蚕豆、豌豆、油菜籽、南瓜、冬瓜……

诗云“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里下河平原西乡的土地曾经是滩涂盐碱地，不适合种植农作物。那时候的西乡，在大地还没回暖时，一条条䈒泥船便忙碌开了，因为河里的淤泥和红花草苕子草混合成的草塘，密封后发酵而成的肥料是去除土地碱气最好的克星，待到春暖花开，西乡人开塘担肥，一担担、一箩筐的草肥被挑向田地，为种子铺就健康孕育的温床，为庄稼地改良土质，为禾苗送来营养……

一粒粒粮食、瓜果、蔬菜的种子像通人性感知西乡人的用心良苦，它们在西乡人的期盼中奋力膨胀、发芽、破土、生长，稻秧、瓜秧、豆秧从盐碱地之上的温床中伸起了懒腰，抖擞起茁壮成长的精气神……千百年来，西乡人与种子早已养成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

春江水暖鸭先知，和煦的春风伴着西乡的土地上泥草塘微腥的气味，到处弥漫。听觉灵敏的西乡农人，敞衣开怀，扛着钉耙或大锹行走在田埂上，无需屏息，无需蹲身，便能听到庄稼地里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响。那是无数种子共同发出的声响——种子们浩浩荡荡，以排山倒海之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声歌唱——冲出黑暗，追寻太阳，向上，向上……

在庄稼生长的过程中，西乡人观天象，识气候，算节气，早出晚归精心守护在田间地头。嫩芽出土，弱不禁风，预测一场倒春寒将要来袭，塑料薄膜、穰草得提前覆盖；麦苗拔节，理墒、松土、除草、施肥、浇水……一样农活也少不得；麦子金黄，若逢阴雨天，排水、搁田，太阳一出，开镰……双抢时节，人人累脱了一层皮，看着满粮仓的麦子，再累，心也是甜的。

西乡人对待土地就像父母对待子女，一年四季有操不完的心，生怕庄稼长得不够好，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为秧苗拔杂草、为棉花打老叶、抹赘芽、为南瓜冬瓜枕藤……西乡人所做的一切，庄稼像个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它们不善爱和感恩的言语表达，唯有用行动诠释内心的感恩，夜以继日汲取日月雨露之精华，让自己粗壮再粗壮，能够抵御七八月台风暴雨时不时地侵袭，依然坚挺在土地之上，待到秋收时，向西乡人呈现饱满含羞低垂稻穗、洁白如雪的棉花……尔后聆听起西乡人挑起满笆斗、箩筐、蛇皮口袋的丰收果实踏上回家路时哼唱“唉哟唉哟……”欢快的农谣，此起彼伏的“唉哟唉哟……”担担号子是西乡人对庄稼的赞歌，也是对自己辛勤劳作的激励。

五谷杂粮瓜果蔬菜是西乡人延续生命，繁衍不息之根本。它们循环成长丰收，得益于西乡人虔诚土地，勤耕劳作；人与土地，唯有彼此成全、彼此虔诚，彼此感恩，方可赢得生生不息的繁荣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