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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30日
霜天银杏黄
□ 夏牧
站在阳台居高临下看楼前,是一排金黄色的银杏树,它们整齐划一于路牙边缘,十分亮眼。树冠是大包头的蘑菇状,树枝一律平展着,卓然绰约于高高低低的小区绿化中,有种醒目的特立感。
回转身向北窗楼外看去,是白墙红框绿框相间的幼儿园。幼儿园的西南角有一片不是太大,但很别致的绿化区,有高大的栾树,有蓬勃的香樟,而外侧是如鲲鹏展翅的银杏树。四五棵银杏树沿镂空围墙呈直角形布局,勾勒出银杏特立绿树之外的有序格局。组合式的深蓝的傣式小木屋掩隐树中,别具一格。每当我感觉用眼疲劳时,便看看这景观,立马神清气爽。
眼下已是初冬,漫过楼宇空隙的北风,像萧瑟竹笛微微地吹,吹得天地凉飕飕,草色脱去鲜亮,地上树叶微黄。银杏树,从一枝树梢的微黄开始,不动声色地悄然演变,最终黄亮爬上整枝,再爬满整树,耀眼出满眼的金黄色,让人想起“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尽管这诗说的是金黄的秋菊,但用来形容黄如油彩耀如金的银杏叶,再合适不过了,且是年年如此,从未改变黄的成色。
初冬的天象,除了偶尔微漫的薄雾,便是温熙的阳光。晴暖的日子,阳光总是如约而来。阳光穿过楼层空间,照耀在银杏树上,金黄的银杏叶子便呈现别样的光色。一如人的笑脸,阳光下的银杏叶透亮得让人眩目。楼窗亮玻反射的光芒也炫目,但与楼窗亮玻光芒刺眼不同,阳光照耀银杏树叶的眩目,不但不刺激人的视觉,相反地有种亲和心悦的感觉。
我喜欢观察楼下的树,从春天到秋天的澎湃,再到眼下的五颜六色,它们仿佛是一种知性的人生。从种子破土开始,幼芽在春风里微微舒展嫩叶,然后栉风沐雨两三个春秋,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年模样,再经无数的春秋转换,长成伟岸的大树。有的树是常绿的,有的是落叶的,但常绿的其实也是落叶的,只是不像银杏栾树等树木,落叶在秋天,而是在春夏新叶成势后脱落。常绿树叶也有褪色变红或变黄的过程,只是掩隐在新生的丰茂的绿叶中不被注目,且是悄然地掉落,常常被人们所忽略。香樟和桂花就是如此。
银杏树则有别于这些树种,黄得轰轰烈烈,一树金灿,没有一丝杂色。看银杏叶黄,仿佛看到年长的老人那一头白发,青春虽已流逝,但情丝明艳在夕阳的辉光中,仿佛有无言的私语。此时会想到父亲或母亲,越是发白盈亮越是有智语说与我们。夏天,我们回探母亲切西瓜时,母亲总是让我们送上几片给巷口纳凉的三两老人。母亲说留得三分人情在,人将七分还与你,这是母亲说了许多年的老话。说这话的母亲,并非图人家一定有还于自己,而是一种人生哲学,是说你对人好,人会对你好,浅显但深刻。
观人观面,观树观相。银杏叶黄,不是一朝齐地黄,而是随风渐深渐寒微微的黄。正如鲜亮的绿是从嫩黄开始的,银杏叶黄则反向从绿淡微黄而渐进,仿佛一种轮回的皈依。当深秋树木敛浆收身,停止生长后的日子里,杏叶便相应停止吸收养分,一日黄似一日,终至黄彻整个树冠。此时的黄不动声色,但却引人注目起来,于是仰望惊艳的,手机取景的,文者咏叹的等等,纷至沓来。若有几棵银杏在眼前,一个深秋和初冬的萧瑟之感,会被这金黄的亮色所荡涤。
如同落红不是无情物一样,银杏落黄也是一种境界一种智慧。黄落地面的杏叶,有随风飘逝的,有就地打转的,但最终还是归于根下而安逸。一个漫长的冬天,雪雨销蚀其肌理,衍化为养分,还绿于回归的春叶。
回望楼后幼儿园中银杏树,一对花喜鹊登枝黄叶间,恰恰和鸣。高枝上有它们越冬的窝巢,一树茂叶时什么也看不出,叶落方显露出来。树下是三三两两的孩子们,有的捡黄叶仰望树上,试掷好奇的花喜鹊,有的撒欢树干左右,相互躲闪捉迷藏。年幼的他们还不知道叶青叶黄的真谛,是植物生命轮回交替的自然现象,就像我们童年不懂陌上野草为什么青了黄,黄了青。但当知晓青黄交替是春秋时,已经意识到人生也正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