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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9月12日

一叶知秋

□夏 牧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秋草黄,叶色苍,流年秋风醉夕阳。晏几道的“鹧鸪天”,仿佛是在写我西乡我的童年。

乡村的秋天是从树木的黄叶开始的。树木和人一样,有灵敏的知性。一种天然的感知体现在一树叶色中。入秋后的树叶不再生长,相反会因秋风吹过而渐趋脱色。脱到绝绿落黄时便凋敝,秋天悄然于原野。

父亲说杨树是醒睡的树,先知先觉于春天的讯息。杨树最先于早春二月崭露新芽,油菜花开时,杨树枝条也像狼尾巴一样变得丰腴摇翠了。杨树醒得早也衰叶早。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时,杨树开始泛黄掉叶。其后的楝树榆树等相继如此,瑟瑟于秋风,秋天以残枝败叶的模样呈现一季的轮回。

自古秋风多萧瑟,秋风从不辜负人。当一扇门关上时,另一扇门会打开。相伴树叶的凋敝,庄前稻野一片金黄,秋收的快乐开始了。秋光下的田野,遍是浮动的草帽,田埂是挑把人快捷的脚步,河中流动装稻把的船只。卸稻把的大船小船停靠在纷落黄叶的河边。乡亲们挑把上岸时的谈笑声,让凋敝的岸柳没有萧条感,丰收的号子响彻河边农场,乡村呈现别样的醉美风景。

秋风乍起,豆叶黄了。豆棵里的狗尾巴草摇曳肥肥的穗头,相应呈黄。收刈豆子的父亲说,狗尾巴草太泼皮了,薅着薅着还是有,趁这草穗还没散籽,把它一起割了吧。一旁帮手的母亲说,草也有草命,割了草穗没草籽,明年就没有事做了。长出新草也能剐给猪作饲料哩。再说你用牛,不也能让牛啃个青啊。这说似乎有悖常理,但母亲就是这样一种慈悲心理,踩只蚂蚁都会心疼一阵子。父亲说,你这菩萨心肠啊,连草都给它生路,看你明年薅草又要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滴。但最终镰刀没有下手狗尾巴草,草穗依然在风中摇曳到熟透。

那年秋天又收黄豆了,我回家里探足陌野,又见狗尾巴草穗得意秋风中,收豆子的母亲依然没有割掉它。一边帮母亲收豆子,一边细瞧母亲附身时,看到她头上多了几根白发,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母亲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隔壁康二妈五十多岁就有白头发,我六十出头还能没白发?

我不是惊奇母亲有了几丝白发,我是从一叶知秋引伸出母亲也是走进秋天的人了,而我从未真正关注过辛劳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每次从城里回老家,就知道与弟弟妹妹们快乐着嘻嘻哈哈,从未认真看过母亲操劳中的微妙变化。不经意中的母亲像河边的老杨树,秋风吹过叶色变黄了,母亲头发有白了,可我们无法阻止母亲依然于以往的操劳。多年后的今天,再迎秋风看杨树,树叶又渐黄,而母亲的白发已成回望中的一缕缕灰光暗影,永远成追忆。

流连故乡的小河边,又是秋风乍起时,河边还是大杨树,这是老树根上爆出的新生命,树干已粗如水桶,但树根下被锯过的老桩子还有残余痕迹。那时的父亲想连根刨掉,又是母亲说留着吧,再爆新头又是一棵树。那时的大杨树变成了我们娶亲的新家具,次年春天老树根下果然爆出新枝头,挺直挺直地往上蹿,几十年后的今天,新枝成材已经超过原先老杨树的本粗了,但再无人锯这杨树做家具,过去的家具也早已被淘汰得无踪无影了。同行的二弟说,与这二代杨树留个影吧,好歹它的父辈曾为我们做过贡献呢!

一叶知秋,叶黄叶落是为新生。徜徉小区河边,一路的杨树又黄了,秋天正以叶黄流金的方式走进视野,令人遐思。杨树很淡然,它们已历经几多秋风拂黄叶,秋去冬至再春来时,又是一树新芽绿。不断经世的轮回中,才有树干的不断粗壮和枝繁叶茂,正所谓没有秋风扫落叶,哪有春风杨柳万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