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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26日
含英咀华 溥博渊泉
——读季羡林《留德十年》
□陈恒林
生前曾撰文三辞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桂冠的季羡林先生,早就让我顶礼膜拜。日前,因遴选向年轻同事推荐阅读书目,无意间发现了季羡林先生的自传体散文《留德十年》,读之便不忍释手。本书是先生受友人之嘱于耄耋之年写成。所忆之往事,情真意切,读之如坐春风、清新淡雅。篇幅虽只有200余页,倘佯书中,含英咀华、所得独深,顿生溥博渊泉之感。
十年羁旅生涯,拳拳家国情怀。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与众多怀揣“留学热”的莘莘学子一样,季先生赴有着数百余年办学历史积淀的世界名校德国哥廷根大学留学。身在异国他乡,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和对祖国的拳拳之爱跃然纸上。在《怀念母亲》一章,先生开宗明义,“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的那个母亲;一个是我的祖国母亲。我对这两个母亲怀着同样崇高的敬意和同样真挚的爱慕。”在该篇结尾先生写道“对这两位母亲的怀念,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在德国的十年,在欧洲的十一年。”诚哉是言。浓烈的赤子情怀贯穿于《留德十年》通篇,读来令人心潮腾涌。文章以《回到祖国怀抱》收结。1946年5月,先生自欧洲经西贡、香港至上海。“祖国母亲呀!不管怎样,我这个海外游子又回来了。”寥寥数语,一位心系国家的青年学子的浓烈情怀力透纸背。鲁迅先生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风雨如晦的时代,我们有钱学森、郭永怀、邓稼先等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现如今,施一公、钱颖一、饶毅、段路明、颜宁等再度加入他们的行列,投身伟大祖国的科技事业。
十年留德路,梵学入梦来。赴德初始,先生对所学主业未能确立。后经辗转于翌年最终确立主攻梵学。因为哥廷根大学实乃全球顶尖的学习梵文理想之地,是谓“梵学天空,群星灿列”,梵学之盛,无与伦比。先生称“我从此就找到了我真正想走的道路”。令人感佩的是先生对学习的永不满足、孜孜以求。梵学之深奥难懂举世公认,令诸多学人望而却步。但先生不但将其作为获得博士学位的主系,还选择了英国语言学和斯拉夫语言学两个副系。“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学习,就必然要把它征服”。于是乎,先生倾注了极高的热情与勤奋,最终获得了论文、印度学、斯拉夫语言学和口试四个Sehr gut(优)。唯其如此,泱泱中华诞生了中国的吐火罗学,直至中国的印度学;因为有了季先生开启中国印度学先河,便让中国有了一批朝气蓬勃、学业有成的中青年梵文学者。由此,季先生无愧于“中国印度学奠基人”之称谓。
先生在《道路我终于找到了》篇章中关于百年世界名校哥廷根大学的介绍,让人印象深刻。“共有五个学院。一直没有统一的建筑、没有一座统一的大楼。各个学院分布在各个角落,许多大街小巷,都是大学的研究所。”就是这样一所没有大厦林立的大学,教授阵容极为强大,拥有像伟大数学家高斯、蜚声全球的化学家A.温道斯,以及多位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着实令人称奇。我不由得想起了被誉为清华大学“终身校长”的梅贻琦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读到此处,掩卷沉思:那些动辄以高楼大厦、办学条件一流引以为豪的高校,比起哥廷根大学,又有何感想呢?
“实事求是”是先生特别强调的,“我写自传,只写事实。”承接的是先生一以贯之的学术严谨之作风。《留德十年》真实还原了有着诸多学人所具有的对学业学术的执著追求与独立的人格操守的季先生。切身感受到“大师原是普通人”。先生通过毫无矫矜自饰的质朴言词,用相当篇幅回忆了留德期间的师长、学友,以及仅有的四位女士。称得上浓墨重彩的要算是女房东欧朴尔太太,先生认为“她有德国妇女的一切优点:善良、正直,体贴人、有同情心”,但又不厌其烦地展示了她的另类——绝对不允许别人戴同样的帽子。即便如此,先生依旧对她充满好感,“瑕不掩玉,她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好的妇女之一,善良得慈母一般”。以至于数年后分别,女房东放声痛哭,先生也热泪盈眶。着实感人至深、情真意切。
再者,先生在《迈耶一家》中还写到了一位叫伊姆加德的德国姑娘,她是先生邻居家的大女儿,因先生打印论文而交往。他们促膝交谈、同席而坐、情愫暗生自是自然,但最终忍痛而别,我想既有归国现实的制约,更有先生已经娶妻生子的无奈。“像我这样一个人不配爱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等到我不能想到她的时候,世界上能想到她的人,恐怕就没有了”不禁让人唏嘘不已。另外,还有一位让先生同样无法忘怀的波兰女孩叫Wala,与先生在赴德火车上邂逅。几句对话,让先生发出“萍水相逢、转瞬永别”的感叹。然又因“怎么也不能忘怀”而在十年之后写成散文《Wala》,字里行间流淌着伤感之凄美。凡此点滴,一位个性鲜明、情感丰富的普通人跃然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