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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23日

记忆深处的那位拾荒老人

□王洪武

清明节快到了。说一段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位拾荒老人的故事。

这老人姓陈,小陈庄人。当年看外表,小个、黑脸、白发、长胡,足有六十出头,其实才五十有三,他原本有个很好的工作和理想的家庭。早在1956年,大字不识的父母硬是节衣缩食,将已老大不小的他培养成庄上少有的初中毕业生,又好不容易给他“谋”了个民办代课教师职位,娶了妻、添了子。可这人天生有个“毛病”:肚子大,一头盆糁子粥灌下去,拍拍好像还未饱。加之他“肚量”又小,眼里掺不得半粒砂子,由此埋下了他人生的祸源。

他教书很认真。在那每天“四两六钱”(粮食)的岁月里,有些教师吃不饱,上课便像应差似的,椅子上躺躺,蚊子般哼哼,而他坚持规规矩矩站着,勒起嗓子喊着,学校里一些公益劳动他也抢着做。这一来,食量更大,家中粮食一月接不上一月,豆饼、皮糠不断线。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他去学校查看门窗,途经生产队场头,忽见粮仓里有电筒亮光,扒开门缝一看,原来是几个队干部在私下分粮。几个干部同时也看到了他,慌忙邀他进门,让他也扛一麻袋回家,千万莫声张。而他却嚷嚷着甩袖而去:“我可不吃这昧心之食!”队干部气得将他当“眼中钉”,终于在一年新学期开学前,向公社要来名“国办”教师,名正言顺地将他挤了。

做教师,有头有面,妻对他还比较客气。自丢了“饭碗”,妻对他已有埋怨,扛大揪,吃得又多。“田鸡要命蛇要饱”,妻不可忍让了。小家庭为“他吃多、你吃少”常爆发战火。没办法,他承认妻的建议:分而食之。两眼灶给他一眼。可怜他,做了农活再烧饭,为了多挣几个钱换吃的,从此便起早睡晚,操起了拾荒的“第二职业”,小日子虽平静了些,但家中没一点温存,他干脆远走他乡,边乞讨、边拾荒,成了一个被抛弃的孤苦的流浪汉。

又一年,他拾荒拾到东海边,这里是广阔滩涂,人烟稀少,几户新移民“人色”也好。在大伙帮助下,他找来几根杂树棍,用拾来的塑料薄膜,盖起了一个“滚地龙”定居下来。让他欣慰的,他的已上初中的小儿子,从路人的嘴里听到有关他的消息,趁一年放暑假,特地从几百里外的家里“摸”来,说什么要带他回去。他喜颠颠地到几里外的小镇上买来一块肉,铲了长在门前的几棵菜,美美地烧了一大碗,含泪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吃下去。

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他回来了。“尽管那娘(他心中还有气)对我态度好了些,但我见到她已没了感情。”他还继续拾荒,他说他自己已吃了不少苦,一定要培养好儿子。

老人拾荒真聚了不少钱,小儿子考上了大学,费用全是他给的。只可惜他老两口始终硬不硬、烂不烂的,孩子毕业那年,他又闭上了双眼……

如今社会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人的“肚祸”已成为过去。但我还是沉重地补写上此文,算是对这坎坷老人的祭,也算是对那段让人心悸的历史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