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第一个早晨，醒来的睡眼看窗外，一片朦朦胧胧，没有往日的清明透亮。起身临窗，但见柔丝雨线，如轻飏柳絮，借风斜逸，飘飘洒洒。

下雨了，春天的第一场喜雨，悄无声息地从五更的残梦中走来，真应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杜公老千年诗语吉祥如福音，酥润了这早春的万物。

俯视楼下，雨润路径。楼后的小河轻溅微点，岸柳轻沐不语，而路边的小草花木，恰似饥肠辘辘的婴儿在吮吸沁心乳汁。前楼窗台上的一对呆萌的花喜鹊，望岸柳滴水而顾左右，或是躲雨，或是春怨，说不清是什么心态。

遥望远天，低垂霾象，一片灰淡。远天脚下是西乡，距我楼宇直线路遥不过五十华里，是我的衣胞之地。虽说十里不同天，但好雨不会避西乡，故野也一定在下雨吧？电话问及三弟，果然如此，老家乡下五更时分，下起麻麻细雨，天地一片湿漉漉。三弟发来视频，看天象和我这一个样子，院子里的青菜芫荽郁郁葱葱，盆景蜡梅和大叶竹等伸枝展姿，油亮亮的青绿，好看极了。

聊及老家老屋老邻居，油然感慨。人望春雨，草望春雨，油菜麦子更是喜欢春雨。三弟聊聊几句话，使我想到故乡故野，想到那已远去了的陈年往事。

早春二月，正是麦子醒棵、油菜起身的时节，轻雨一吊，胜如油浇，那个嗤嗤旺长的势头，想压都压不住。所以西乡俗语说，春雨贵如油，一日三抽头！麦子油菜借雨发势，分蘖壮棵，一路蓬勃。而阡陌上的野草更是疯长出无遮无掩的样子，乡野就以这样的景致回报春雨的馈赠！

但回望曾经，春雨也不总是遂人所愿般如期而至。也常有这种情况，需要春雨的时候，天公不遂，十天半月没有雨，甚或是个把多月都不见滴雨垂怜，麦子油菜干渴得卷叶不发。乡谚说，半月不下雨，万物无根须。那土干得龇牙裂缝，作物缺少水分不发棵，泥土更是干得无法生根须。

春旱愁煞人，抽水抗旱保春苗，是那时绝对的头等大事。生产队的抽水机挪东到西，隆隆马达日夜不停地抽水抗旱，还有男女老少齐齐出动，挑水泼苗带施肥，千方百计保促春苗起身拔长。那时的人定胜天，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在西乡，无论多大的旱情，都无法遏制人们的欲望，也无法遏制作物的生长。但也有春雨过多，积水过湿的特殊年景，尤其是连绵阴雨，导致春苗烂根而不发，甚至烂苗死苗，同样带来雨灾。那时便是男男女女清墒理沟，爽水除湿，最大限度地降低滥雨给麦子造成的损害。

许多年过去，再看今朝，河网纵横，沟渠密布，排灌自如，旱涝无虞。记得前年春节已是立春后，天象有点旱。我的表哥表嫂用自备的微型电动小马达蹲在小河边，用加长软管抽水喷麦子油菜和蚕豌豆。这样的办法，更是灵活方便。表嫂是个高中生，能说会道。那天她一边引水喷油菜，一边笑着说，现在种田可省事了，耕种收割机械化，有雨无雨也不怕，不再为种田而吃辛受苦了。

思绪回到阳台上，再看春雨还在下。忽然想到唐诗宋词说春雨:“萧萧春雨密还疏，暖抽新麦土膏虚”“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是的，春雨疏密，暖抽新麦，不大不小，不疾不徐，正所谓天遂人愿，好雨润时节，繁树会发新。抬望前楼窗台，那对喜鹊已不知所踪。我想象，待到雨过天晴，它们一定会雀跃春日，欢鸣大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