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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1月22日

跑 年

□胥子伍

上世纪80年代初的农村,经济远不如现在发达。对于孩子最指望的便是早一天过年,因为过年,再穷人家的孩子,也会穿上新衣新鞋,吃上肉和糖果。而对于那些跑年的孩子,心里更是肩负着一种使命,除夕一夜他们是不愿睡觉的,生怕睡过了头,使自己春节跑年落后于人,因为自己的学费和家中春上用的盐费便是由他跑年来担当。因而,天蒙蒙亮,跑年的孩子便穿戴一新,拿着自己的道具,顶着寒气,开始跑年了。

跑年,在异地人看来,这和行乞差不多。而在家乡,则认为跑年的孩子有出息,因为跑年不但给庄户人家送来了新春的吉庆财神,还给新成家的小夫妇带来了麒麟送子。人们给跑年的孩子糖果、小钱,纯属喜庆。大人们一看到跑年的孩子冻红的小脸,总是一边怜惜地请进门,一边回敬他们糖果、小钱,并夸他们懂事,将来要上大学……每每那时,跑年的孩子忘了寒冷,忘了跑腿的疲劳……

儿时,我的家境也很清苦,又加之父亲早已患病失去了劳动能力,因而在我10岁那年的春节,我也成了一名跑年的孩子。为此,我感到很荣耀,因为跑年不是每个孩子都能跑的,首先择男不择女,再是孩子要长得逗人可爱,话语乖巧。不然,即使跑年,收获也很甚微。

那年我跑年,腊月底就开始准备了,父亲买包烟去村上的老蔑匠家,请扎了一个麒麟,回来又做了一根用红纸包裹着的财神棒,父亲教了我十几句吉语,让我趁跑年前背诵。因第一次跑年,除夕夜我兴奋得一夜未睡,父亲好几次催我睡一会儿,也好天亮有精神多跑几户人家,可我就是睡不着。大约五点钟,我便穿好了母亲为我做的满是大口袋的新衣,只等父亲放完爆竹出门。

踏着新年的爆竹声,抬眼望天空,星星还眨着眼睛。我先拣一些赶早起开门的人家跑年,因为早起的人家不是有子女在外上学,就是做生意的人家,要不然就是年前刚结婚的小俩口,因而,我的吉语,手中的道具,赢得了他们的笑脸相迎。

等天色渐亮,我的收获已颇丰。但我仍是十分卖力地跑年,跑过河东跑河西,跑过这村走那村,直跑到正午吃饭的时间,我才拖着浑身鼓鼓囊囊的口袋往回赶。

赶到家,我把跑年的糖果、小钱,五颜六色堆满了桌面,喜得兄弟姐妹不住夸我能干,母亲则在一旁帮我整理清点钱数,父亲把糖果分类装袋,说等过了年拿去店里换些盐。当然,他也留一些给我们小吃。

以后,再跑年,我在吉语上用了心思,用自己的语言组建了几句吉语。没想到,最终的收获因自己的吉语在跑年的孩子中成了佼佼者。记得最清楚的是——“麒麟前送子,财神接着到”“财神到,幸福到,夫妻笑到老!”“子女迎麒麟,金榜必齐名”……

在我跑年的几个春节,每次给钱最多的要算村上的周木匠,他不是给我2元钱就是3元,甚至有一次给了我5元。每次跑年归来,我都向父母亲夸周木匠出手大方。前年,周木匠去世了,临离开周师娘,她硬塞给我100元钱,说这是周木匠临终前交代的,让我的儿子也来他家跑一次年。我想拒绝周师娘,可儿子却稚嫩嫩地问我:“爸,什么叫跑年?”

倏忽间,我感觉到跑年的孩子已定格在上个世纪80年代。如今的孩子是不可能理解,他们也难以想象那纸麒麟的喜庆和财神棒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