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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5月26日

父亲的帆布包

□李希锦

阳春三月,思念故乡的亲人,回老家住了几天。

妻子收拾屋子,看到楼上房间里几个旧帆布包,问我:“这几个包,是咱爸以前用的,旧了破了,扔了吧。”我说:“不要扔,这些包是咱家的传家宝呢。”

这几个帆布包,蜷缩在房间角落,已经不复往日神采,仿佛离开了疆场的战马,在马厩边静静地咀嚼回味过往。我小心地拭去包上的落尘,感受父亲曾经给它们的温度和活力,思绪随之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

那时,早已放下理发手艺、在浙江跑了几年销售,准备在老家盖起二层楼房的大伯,提议父亲也出去跑跑。“老三啊,改革开放了,苏南人、浙江人的经济头脑和经济发展水平,远远超过我们呐。守着分田到户的几亩口粮田,不是个‘交易’啊。”头脑本来就活络的父亲,作出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洗去腿子上的泥巴,跃身到商品经济大潮中去。

父亲去了村办企业五金厂,背起帆布包,扛起行囊,带着改善一家老小经济条件的梦想,去徐州、皖北等地,推销厂里产的钢窗和钢窗配件。

父亲的帆布包,装着创业初的辛酸。

万事开头难。早上在盐城吃早茶,午间就能笃定出现在黄浦江边CBD洽谈项目,在现在的人看来很是平常,但那个时候交通哪有现如今便利啊。那时去一趟徐州,要起大早从家里步行20里路到大冈,拦过路车到盐城长途车站,再搭乘去徐州的班车,一路颠颠簸簸到达徐州,已经是第二天大晌午了。

老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三十来岁,前额早谢、其貌不扬的父亲,到了异乡,人生地不熟,循着地图找厂矿企业、学校,推销产品。摸不到路,嘴就是路,对方负责采购的科长不待见,就软磨硬泡,“赖”在人家办公室不走。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26岁入了党,在生产队当过队长、会计,收麦插秧、罱泥挑河,什么活都带头,什么苦都吃过,父亲用他的诚意,化作缕缕暖阳,慢慢融化开客户如冰似石的心,开拓出市场,打开了局面。

开拓市场难,行路也不容易。

有一次,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车上的小偷硬是用刀片把父亲的包划出一个口子,把他包里所有家当、二百多块钱的差旅费全部偷去了。等父亲下了车,才发现包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可是,小偷团伙早就四散而去,连个人影都不见了。后来,父亲吸取教训,叫母亲在他的每个内裤上缝个口袋,作为出差带钱的“移动的保险箱”。

父亲也会跟我们绘声绘色讲起出差途中的“历险记”。有几次,在长途班车上,上来几个痞子,表演“耍蛇”,吆喝着叫乘客掏钱,稍有不从,就眼露凶光,露出纹身,拔出匕首干脆明抢。逐渐积累起出差经验的父亲,“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么假装熟睡不理会,要么就“哇哩哇哇”地装哑巴傻叫一番,那些地痞也只能悻悻地放他一马。

父亲的帆布包,承载着家庭的希冀。

每次父亲出差回到家中,是全家人最开心的辰光。父亲的帆布包里,总有我喜欢看的连环画、《童话大王》和作文选,这些农村里买不到的书籍,给了我最初的文学滋养和启蒙。父亲把妹妹搂在怀里,怜爱的目光里,扫去旅途中所有的疲惫和委屈;年幼的妹妹在父亲宽厚的臂弯里,尽情地亲昵撒娇。母亲的脸上则灿烂地开出花来,抿着嘴,欢欣地去厨房给父亲准备下酒菜。

记得,是1987年的夏天,厂里产销形势喜人,厂领导奖励连年销售业绩优胜的父亲一辆锃亮的“飞鸽牌”自行车,我骑着父亲得奖的自行车,骑去镇上高中,骑向梦想的远方。

几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帆布包,在那里静静地排列着,沧桑,沉默不语。它们曾陪着父亲走南闯北,它们见证了时代的变迁,见证了国家的高速发展。这几个帆布包不正是和温州人“四千四万”精神、华为“睡袋文化”一个谱系的么,父亲留给我们何其宝贵的精神财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