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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21日

从前冷

□ 顾仁洋

“从前啊,没有空调,没有取暖器,也没有电热毯,有的是白汪汪的水田,西北风一吼,冬天是真正的冷。”我学着庄上江山爹爹的口气,摸摸只有胡渣没有胡须垂下的下巴,和孩子们聊起我们小时候是如何过冬天的。

从前吧,其实也不算远,也就四五十年的光景,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

那会儿,我们假日的早晨是从东山墙外开启的。睡足了懒觉,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我们才不情不愿地爬出经过一夜才终于有了热气的暖被窝,套上式样都差不多又单薄的棉袄、棉裤和棉鞋,挤挤挨挨团在冬阳暖照的墙边。妇女们拉个长凳做针线活,大多一手拿针在头上划拉一下,另一手套着顶针,针牵引着线一行行纳着鞋底,仿佛岁月也在针线里游走了。满肚子故事的江山爹爹被围在中间,《隋唐英雄传》《七侠五义》《杨家将》……他的演义故事一套一套,精彩纷呈。听到全神贯注时,就忘了擦冻得流下的鼻涕。有挨了家长训斥的,就赶紧悄不溜地抬起袖口顺手一抹,本已光亮的袖口便又“厚”了一层。也不一定全怪穿棉袄的孩子不爱干净,“新老大,旧老二,补补纳纳把老三”,谁晓得穿在身上的棉袄棉裤已经换了几个小主人了呢。

孩子们玩耍时就会忘记寒冷,在游戏里既能寻找快乐,又可以让数九隆冬的冷悄悄溜走。男孩子的游戏项目多一点:拍烟标(香烟壳)、拍火花(火柴壳上的贴画),谁先把双方折叠成三角的烟标,和四方的火花都拍反过来,就获得对方的烟标火花;滚铁环、抽“黄牛”,比的是耐力和时长,看谁的铁环滚得远,“黄牛”抽的次数多、旋转时间长;滚玻璃球、打瓶盖子,靠的是技巧,要率先“进江”(地上的圆塘),获得攻击和打败他人玻璃球和瓶盖的优先权;也有胆大的玩弹弓、玩洋火枪,或是单腿独立盘起另一只腿“斗公鸡”的,谁盘着的腿被攻击落了地,就得认输。女孩子们的游戏往往比较文静秀气,跳绳、格房子、丢沙包、踢毽子。男生女生一起玩时,可以玩躲蒙蒙,老鹰抓小鸡等游戏。

但不管什么游戏,玩具都不花钱。男孩子的烟标、火花、玻璃球、瓶盖子都是捡拾收集的,铁环自找铁丝圈绕,“黄牛”是跟木匠要的边角料自己刻的,弹弓和洋火枪是到修车铺里找车轮上的钢条做的;女孩子的沙包是自己用布角料装上砂石缝的,毽子则是找个铜钱和几根野鸡毛用布一包就成。格房子更简单,用瓦瓷片在地上画上格子,再将瓦瓷片背身扔入格内,单腿格步开始游戏。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小孩子闲下来时,就用这些简单又不花钱的游戏打发寒冷的时光。

围炉夜话是度过漫长冬夜最美妙不过的事情了。铜炉是祖辈们的,傍晚时,炉腔内就铺上了锯木屑、炭条和草木灰。晚饭后我们争着把红通通满是冻疮的小手,搁置在铜炉满是麻眼的盖子上。逢到大人们高兴,会给我们觅一小捧黄豆、蚕豆、玉米粒什么的,在炉灰上铺张纸,用枝条翻来覆去“炒”,一会儿,“嘭嘭”地炸开来,乐得我们手舞足蹈,爆米花真正如花般盛开在了我们的笑口中。我们争着和祖辈同睡,只为有铜炉可以取暖。没有铜炉时,父母就另想办法,用瓦盆替代,虽然瓦盆不影响取暖和炸豆,但放入被窝到底要格外小心,不能熏燎着棉被。

从前的冷,冷在经济欠发达上,冷在物质匮乏上,冷在缺衣少食上,现时的衣食住行与那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那时,晒晒太阳、顽皮打闹,甚至铜炉上炸出的几粒爆米花,一样能温暖我们全身,陪伴我们抵御从前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