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纯

 

我的家乡有“啃秋”的习俗。啃秋也叫咬秋，就是在立秋这天吃瓜，意思是炎夏即将结束，凉爽的秋天来临，要啃下酷夏，并将秋咬住。

“啃秋”一直是我家的“保留节目”，颇为隆重盛大。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开始种西瓜。当时我家是村里第一家种西瓜的，瓜果成熟的季节，我家的瓜园里果香四溢，引来邻居们的羡慕。

立秋这天，父亲会邀请邻居们去瓜园里啃秋。男女老少在瓜园里大聚会，场面壮观，颇有仪式感。父亲招呼着：“今儿啃秋，咱可劲儿啃，把肚皮都啃圆喽！”孩子们听到父亲的号令，眼睛里立即放出光来。那会大家平时很少能吃到西瓜，如今看到满地的西瓜，兴奋无比。

我觉得这个“啃”字形象极了，啃说明吃相比较豪放，不拘束什么形象问题，敞开了吃个痛快淋漓。

父亲剖开一只大西瓜，然后切成小块，孩子们纷纷围过来，一块一块开始“啃”。虽然啃秋这天孩子们可以撒欢儿，但大人们还是会嘱咐孩子：“可不能在瓜园乱跑，踩坏了瓜秧可不行！吃西瓜不能浪费，把西瓜啃干净！”孩子们都很听话，依然记得那年邻居李叔家的儿子虎子才六岁，他把西瓜啃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小层瓜皮，仰着头问：“我这样啃行吗？”大人们被天真的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邻居吴奶奶是位孤寡老人，父亲和母亲对她一直照顾有加。她也跟大家一起来瓜园啃秋，她的牙齿都没了，啃西瓜很不给力。有人跟她打趣说：“吴奶奶，你这啃得也太慢了，别人吃两块，你一块都吃不完！”吴奶奶笑呵呵地说：“我这才是真正的啃秋呢，瞧啃得多卖力！”吴奶奶喜欢凑热闹，看着大家啃西瓜，她特别开心。父亲在瓜园里翻翻找找，找出来一只甜瓜，这种甜瓜口感很面，特别适合老年人吃。父亲把甜瓜递给吴奶奶吃，她咧开没牙的嘴，笑得很是灿烂。

瓜园里一派热闹，一会儿工夫，孩子大人都吃得肚皮滚圆。“吃瓜群众”尽兴而归，瓜园里又恢复了平静。天高云淡，一丝清凉的风吹了过来，很是惬意。看来真的是啃下酷暑，把秋咬住了。母亲清点着瓜园的西瓜，说：“今年又啃去了十几只西瓜！”母亲是个有点小气的人，她会盘算这十几只西瓜能卖多少钱。父亲则哈哈一笑说：“那算什么，老天爷最大方了，这不秋天来了嘛，咱的收获多着呢！”

父亲是个豁达的人，他的话虽然朴素，但蕴含着得与失之间的哲理。失去了十几只西瓜，但却得到了邻里间和谐的关系。得，远远大于失。你失去的，慷慨的大自然定会补偿你，赠你一个活色生香的丰收季。啃秋，啃的是热闹和谐，啃的是邻里和睦，啃的是人间真情，也啃出了一个慷慨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