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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5月27日

下荡划草

□ 陶根阳

在大集体年代的正二月里,西荡人都要下荡划“膜子草”。年前生产队分过柴草,但毕竟数量有限,各家都烧不到麦秸登场。

划草是生产队组织的,一家去一个劳力,自带筢子、叉子和草腰子,撑一条木船,赶到生产队长指定的草滩。妇女裹着或红或绿的头巾,男人戴顶或单或棉的帽子,风吹在脸上寒意犹在,人们缩着脖子,双手抓筢,排成一行,两人之间相隔丈许,开始划草了。

竹筢子有十一二根齿,碗口粗的毛竹锯成断、劈成片、削成条,在火烤中变成弯钩,做成“筢齿”。十几根筢齿呈扇形排列,中部和底部用竹片夹紧,这就是“筢头”。筢头只有篾匠会做,买回来后,选一根两米左右的细竹竿,刨光节疤做“筢子柄”,用铁丝将筢子柄固定在筢子头上,一把竹筢子就做好了,三四斤重,非常轻巧。

在荡滩上划草,并非竹筢子抵着滩面往后拖拉那么简单,需要使用巧劲。划草人握紧筢柄根部,双脚分开,侧着身子,双臂重复而连贯地转动。先将竹筢子伸向前方,在筢齿落地、反向弹起的瞬间,双手往后上扬并速拉,筢齿所勾到的草叶便随风飘落到后面。紧接着,再将筢头伸到前面,就这样边划边退,等划出一两丈远,“膜子草”由少积多,变成了一条蠕动且翻滚的草龙,竹筢子拉着吃力了,就移到“草龙”后面继续划。

大集体劳动讲究分工协作,划草也不例外。妇女和年纪大些的男劳力负责划草,而壮实汉子专门捆草、挑草。

捆草汉子先将“穰草腰子”捋直平放,再抓着小叉子“掖草”,即以双腿阻挡,将“膜子草”掖成两尺多长、一尺多宽,然后弓着腰,叉柄靠肩,左掌往外推,右手抓住草外侧的叉头,掌叉对称相夹“膜子草”,慢慢抱起放到“草腰子”上。这样反复掖抱了几次,就能系扎“草腰子”的两头打捆了。脾性急躁的人是干不了这活的,因为“膜子草”短而碎,若用力过猛,或捆得不紧,草捆就会散架。

几十个人在一起划草,异常热闹。有说笑话、讲故事的,有扯着喉咙吼歌唱曲的,也有男女之间互开玩笑、追逐打闹的,大家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在一个星期天里,我随家父下荡玩。那天大伙儿划到日升中天,才坐在草捆上吃中饭。有个烟瘾较大的男子汉,忍不住来了个“饭后一袋烟”,抽完后随手扔掉烟头。那天风特大,那烟头点燃了滩上的枯草,顿时火借风势,荡滩上窜出一条火龙……当人们发现时,已来不及救火了。虽说滩边全是水,可滩中失火没水救,人们只得急急忙忙地拎起中饭家伙,撒腿向滩边跑去。那场火,烧掉了大家半天的劳动成果,还有一些衣衫、竹筢子……这场景,我至今历历在目。

连续划了三五天,各家都分到一大堆草,够烧三四个月。于是,大街小巷、家前屋后都晒着“膜子草”。

西荡人划的是头遍草,那草厚实,因为滩上有柴桩,所以不可能划多干净。于是,一批“东乡人”纷至沓来,他们投亲靠友,天天下荡去划二遍草。那段日子,不少人家住有从“高田上”来的亲戚。直到荡滩变得褐黑一片,再也看不到“膜子草”的影子,这些亲戚才离开西荡。

春花烂漫的日子,草堆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三五成群,在那摊晒地面的“膜子草”上翻跟头、竖蜻蜓,玩得不想回家。星期天,大伙儿就在草堆地上“躲猫猫”,扇“猪肝”,弹玻璃球。有时,分成两拨人,拼命去抢占一个个山丘似的草堆,爬到顶上,手握芦柴“枪”,嘴里模拟着各种声响,“战斗”得异常激烈。如果“局气”好,在草堆旁找到一两只鸡蛋,立马撤出“阵地”,溜到街上,拿鸡蛋跟摆“小摊子”的换糖吃。

到了烧中饭的时候,邻家奶奶拿着草绳编成的网包(即网袋),来到自家草堆拔草。拔着拔着,那草堆轰然坍塌。老奶奶刚从草里爬出,就拍着屁股、声嘶力竭地开骂:“是哪个细猴子做的绝事啊,把这么大的草堆拔个‘对过通’……”。骂声刚起,就有几个孩子撒腿就跑了。

此时,有只大公鸡叫唤起来,于是一呼百应,村庄里群鸡共鸣,家家户户的烟囱冒起了缕缕炊烟。那一股股烟在微风中氤氲,绕过树梢,朝着蓝蓝的天空徐徐升腾。那画面,宁静、安谧,让人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