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永瑞

村庄里少不了草垛，它常常和柴禾堆挤在一起。收获的季节里，它的身子高爽，满身是金黄色。那些麦秸或是稻草，将田野的气息带回村庄，抱成团，形成草垛。草垛的个子会随着时光的推移，渐渐地矮下去。那些消失的草料会化作一缕缕炊烟，从村庄的上空飘过。

我家是用一条船将那些草料运回家的。草料堆得满满的，高高的，年少时的我总喜欢爬上草捆的高处，给父亲指明行船的方向。父亲只顾用力地撑船，河水运载着满船的草香和父亲的喜悦。长大后的我接替了父亲的工作，父亲便站在船头，倚靠着草捆，指挥我行驶船只。

堆草垛是个技术活，有经验的村民能将草垛堆得结实耐看。风吹不走它，雨水也不会渗进去。父亲选择略高的地方，作为草垛的跟脚，然后将草捆围成长方形，身体站在上面用手压、用脚踩，草垛一层一层地升高。最后，父亲是站在草垛的高处，手握木杈，将一捆捆的草料接住，做好最后一道的工序。草垛的顶端要收住，不能放开，远看去，草垛的头是拱形的。为了防风防雨，父亲用稻草打两条长长的草葽子，跨过草垛头，紧紧压在上面，两头拉紧了，系在两侧固定好的木桩上。完工后的父亲搓着手，嘿嘿地笑着，他对此十分满意。黄昏里，一张马灯被风吹着，灯光摇曳着，将人影不住地推移、放大。草垛前一家人就这样忙碌着，人间的烟火气息不住地浓缩，浓缩进刚刚堆成的草垛里。

草垛总是搭在离厨房最近的地方，这样便于取草做饭。有人家专门在厨房里开了低低的小窗，从小窗里就能将草料运到大灶的旁边。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首件就是柴——现在我才理解，村民们对草垛如此重视的理由。那会家家都有草垛，谁家的草垛高，谁家就有脸面，似乎就代表着谁家的生活更丰盈富足。

小孩子喜欢在草垛边捉迷藏。他们喜欢扒开草垛，然后钻进去，里面满是草料的清香，高兴起来还在里面美美地睡上一觉。冬天的时候，草垛的旁边总有几个村里的老人，背靠着草垛聊天。他们在夕阳下，袖着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些往事。

在夏天，我们还喜欢爬上高高的草垛，站在上面看每家的房顶，或者躺在上面看星星和云朵。喜欢睡在上面做梦，梦里总是金黄色的远方。草垛，让我们对生活充满期待，乡村，从此便有了诗意和远方。

草垛中所有的草料最终会投进灶膛，变成火，化成烟，变成另一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