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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11日

三色圆珠笔

□ 顾仁洋

总有一些情景或者物件,哪怕在不经意的一瞥之间,也能触碰我们记忆深处的琴弦,掀起圈圈怀念的涟漪。

那天中午,学生放学期间,我与同事一起察看校园周边卫生环境,看见三五个小学生挥舞着白色的校服,在开满细碎小花的草坪上,尽情追逐拍打着纷飞的小蝴蝶,这一情景立即勾起了我关于一支三色圆珠笔的童年记忆。

那是一支本属于父亲,用来记录生产队社员工分的三色圆珠笔。父亲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兼职记录社员每天劳动的工分。父亲没有上过学读过书,只在大队夜间扫盲识字班学过一些简单的字。大队里安排父亲兼做工分记录员后,父亲咬咬牙买了一支三色圆珠笔。因为父亲识字不多,分色的圆珠笔就是父亲记好社员工分的“利器”,即使不会写的字,父亲用不同的颜色,哪怕打上一个小小的记号,工分记录就不会差一分一毫。到年底分红时,父亲用三色圆珠笔记录的工分账,没有一个社员提出过不同意见。

父亲的三色圆珠笔,有红、黑、蓝三种颜色,塑料笔杆,笔上端有三孔卡位,按下一个,笔底就露出一种颜色的笔尖。按下另外一个按钮,刚刚按下的按钮就弹了起来,笔尖的颜色又换了另外一种。那时刚读三年级的我,对父亲这支带缺口、有弹力、会变色的三色圆珠笔特别感兴趣,有事没事总会磨磨蹭蹭地挨到父亲的桌旁,想摸摸这支笔。但父亲总会威严地说,小孩子不要碰,这支笔是用来记工分的!我便不敢再去伸出欲提笔的手。有一次看父亲更换笔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圆形零件要对准笔内上部的卡位。把三色笔头、弹簧和圆形零件按顺序塞进去,对准卡位拧紧,在纸上轻轻划拉几下,又捏着笔杆旋转一下,新换的笔芯就又吐出新鲜的字和符号出来了。

父亲很“宝贝”他那支笔,每次使用完了都会锁在他的专用抽屉里。但我占有这支笔的欲望似乎“根深蒂固”。终于有一天,记账中的父亲被社员叫了出去处理急事,逮着这个难逢的机会,我拿起笔,学着父亲的样子旋转起笔来,里面的红蓝黑三根笔芯随着旋转交替出来又进去。在自动铅笔都是稀有货的年代,这支笔让我觉得有趣且特别有分量。于是就想着拿到学校去在同学面前使用。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父亲的三色笔上了学,在同学面前显摆了一下。可是露过脸回家后,我翻遍了衣服内外的角角落落,再也找不到那支珍贵的圆珠笔了。我回想起来,在回家的路上,我脱下过衣服,和同学们一起,追逐拍打过路边野草丛中的蝴蝶。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立即沿着原路返回,一路走一路仔细寻找。我来来回回找了两次,却始终没有找到。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了。第二天,我提早出门,一路上再次仔细地找,依旧没有这支笔的踪影。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这支笔是掉在了路边的田里或者沟里,而不是直接掉在显眼的地方啊。我想,它肯定是被别人捡走了。

回到家,见到父亲慌乱的神情,听他念叨自己匆忙出去办事不小心丢了笔,我却一声都不敢吭。幼时的我没有承认的勇气,也没有面对的决心,只有内心惶惶的不安和自我的谴责。好在那些日子随着繁忙的“三夏”到来,终于过去了。劳碌的夏收夏插渐渐地让父母忘记了这件事,而那支三色笔深深埋在我的内心深处。

多年以后,和年迈的父亲无意说起这件事,父亲早已风轻云淡,他说,哪一个小孩子孩时会不犯点错误呢?只是,当时如果承认错误也免得他一顿好找和自责了。我听了以后,更加后悔当年为了小小的虚荣,而弄丢了父亲心爱的三色圆珠笔了,只是多年以后,无论怎样都追悔莫及了。

父亲节快到了,总有红黑蓝三色圆珠笔在脑海里旋转着,笔芯上下跳来跳去。从恍惚中醒来,我告诉自己的孩子,犯了错别害怕,只要你敢于承认错误,谁还没犯过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