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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5日
母亲上城
□ 孙成栋
今天一大早,我刚把女儿送到学校,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接听,果然又是母亲的“报喜”电话。
“今个儿一早上进城,一大袋青货卖了四十几块钱,比昨天还多些呢!”母亲温润的声音里透着喜悦,“马上气温还要再降,青货还会更好卖!”
“可不能饿着肚子忙活,您到我家来吃早饭,我去接您!”我不放心地说。
“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去打黄豆呢。”母亲依然像往常一样匆忙,“走几步就是公交站台,几十分钟就到家,你爹正在煮早饭,我到家刚好吃。”说话间,母亲已登上开往蟒蛇河畔一个偏僻小村庄的公交车,“如今交通真是发达,乡下人进城成了易如反掌的寻常事!”
母亲的感喟是有来由的。那发自肺腑的感叹声里,浓缩了一位农民上城的曲折经历和艰辛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城市在包括母亲在内的小村村民心目中,还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概念和所在,绝大多数人大半辈子都进不了一次城。这也难怪,因为那时的小村既贫穷又闭塞,家家户户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几乎没有任何自有交通工具,就连自行车都是稀罕物,乡亲们出行只能靠两条腿步行。如果实在有特别要紧、着急的事需要进城,也只有走水路——乘轮船。可那轮船不仅容量小、座位少,而且一天只有一班,还经常误点、漏靠。
有一次,母亲准备进城去看一位生病住院的亲戚,天不亮就赶到轮船码头。可轮船误点,太阳升到几丈高了还是不到,乘客们个个心急如焚。苦等的过程中,母亲忽感内急,于是“见缝插针”地去了一趟厕所。要命的是,恰恰在母亲“暂离”的当儿,轮船到了,只在码头停了短短几分钟,就匆匆开走了。母亲方便过后回到码头,看到的是轮船渐行渐远的背影,急得直抹眼泪,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等到第二天再“碰运气”。
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盈盈吹拂,昔日死气沉沉的村庄日渐勃发出盎然生机,乡亲们不仅把自家责任田侍弄得硕果满茬,还竞相发展家庭副业,小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八十年代初,小村里仿佛一夜之间,兴起一股“自行车热”,村头巷尾不时飞过“凤凰”“飞鸽”“永久”的身影。我家也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由父亲先学会骑车,然后又当“教练”教母亲。经过一个多星期勤学苦练,摔了不下几十个跟头后,母亲终于能够稳稳当当地驾驭心爱的“飞鸽”了。
有了自行车,乡亲们的“出行半径”迅速大幅延伸,进城也不再“难于上青天”了。母亲在坐在父亲的车后座上去了一趟城里后,一下子觉得“原来进城这么便当”,也萌生了骑车进城的想法。几天后,母亲约上婶婶和其他几位妇女,一起骑车进城。这支浩浩荡荡的“巾帼车队”,乘着和煦怡人的春风,沿着新铺的宽阔平坦的龙郭公路欢快前行,留下一路对新生活的幸福畅想。
想不到仅仅过了几年,“骑车进城”就变得不再“时尚”,取而代之的是摩托车。一辆辆疾驰的“幸福250”,成了乡村通城公路上的独特风景。母亲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上“飚”过无数次,却一直不敢自己单独开摩托车进城。好在几年后,乡村里又破天荒地出现了公共汽车。这种既快又稳的“新潮”交通工具,很快赢得乡亲们的青睐。跟村里的姐妹们一样,母亲进城的频率更高了,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农贸市场和“曹家巷”。几乎每次回村时都是两手拎得满满的,春节前拎得就更多了,总要让父亲推着小车去车站“接货”。
在母亲的心目中,进城最方便还数近几年。小村里交通条件有了飞跃式改善,宽阔平整的水泥路通到每家每户,八成农家买了轿车。而公共交通同样发展迅猛,有三条公交车“村村通”线路经过小村,村民们可全天候进城。母亲进城的途径多得让她惊喜连连,到了“出脚就有车”的地步。有时由我开轿车回来带她,有时顺跟邻里的轿车,有特殊情况时还可以“打的”,而更多的时候是乘公交车。“公交车这么方便,而且我还享受免费待遇,更应该‘绿色出行’哦!”嗬,母亲真是越来越“时髦”了。
漫漫进城路,节节小康歌。如今,每当有人问母亲,“孙奶奶,您又上城啦?”母亲总是说,“哪里是上城呀,眼下城乡好像越连越紧,让人都不太分得清了!”朴实而诚挚的话语,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在金秋的风中飘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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