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成栋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我平生第一次独自在外过中秋节。记得那年刚到学校报到没几天，中秋节就到了。因为不是星期日，所以我不能回家，想到晚上父母一定会念叨我，我这个十六岁的小男子汉鼻子竟有些发酸。

下午五点钟左右，我正要拿着碗钵去食堂打晚饭，室友说外面有人找我。出去一看，竟是父亲，激动之余不禁有些发愣。父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告诉我说早就估计到你今年中秋节不能回去过了，就送些东西给你。我问你是怎么来的啊，父亲说是跟人家借了自行车骑来的。我这才注意到宿舍的门外停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上绑上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望着车胎上一层厚厚的泥灰，再看看父亲额头的皱纹间密布的汗珠，我一时竟感觉喉头有些发哽，家离学校有一百多里路，而且坑坑洼洼，父亲蹬车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要经受多大的劳累？！

我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事来，刚才忘了问父亲是什么时候会骑自行车的，因为在我开学离家的时候他还没会呢。父亲说才学的，我这脑子还不笨吧，现学现用！父亲一边回答我一边将车上的麻袋解了下来，又将麻袋口打开，让我看里面的菱角、花生、灶饼，最后，父亲又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塑料口袋，我一看里面是两个月饼。父亲告诉我说家里共买了三只月饼，本来是一人一只的，但念及我一人在外，就多给了我一个，家里他和母亲共吃一只也“够了”。淳朴的父亲的一席老实话，却又一次使得我的眼睛不争气地蒙上了水雾。

父亲将东西丢给我就准备回去了，我留他吃晚饭，可父亲执意要回家，说家里还等着他点蜡烛敬菩萨呢。我送他，父亲连连摆手示意我回宿舍，可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就随着父亲迈出了学校大门。从学校向西，一路上父亲推着自行车与我一起默默前行，父亲不时回头注视着我的脸，目光里写满了怜爱与不舍。这时，我忽然发现父亲的腿似乎有些瘸，走路一撂一撂的。忙问是怎么回事，父亲一开始不肯说，但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只好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原来，父亲早就翻过日历，算到我今年的中秋将不能在家过，就盘算着要在中秋这天给我送东西来。但那时还没有公交车，而整个生产队里就只有一辆自行车，父亲找到车主说尽了好话，终于磨得人家同意将车借给他。可由于练习时间太仓促，父亲的车技还没完全合格就急急地上了路，在半路上不慎摔了一跤。听着父亲轻描淡写的叙述，我的心里却像刀剐一样难受。我说你明年就不要再送东西来了，这路也太远了。可父亲却说，不来看一下，我和你母亲会几夜睡不着觉的……

一直陪父亲走到了城西大桥，父亲坚决不准我再送，我只好停下脚步，目送着父亲爬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蹬向远方。晚风吹过郊外的田野，荡漾起层层起伏的稻浪，犹如我此刻的心情。天边，已隐约可见一轮淡淡的月影挂上树梢，细细的清辉一如深沉的父爱，深情地洒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