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宣冬

如今去买一条裤子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情，在街上逛着的时候，即使没有购物的计划，看到有可意的服饰，便买下了。

然而关于裤子于我却有着酸涩的记忆，藏在心底里永远不会忘却。

幼年时的我们穿的衣物是不多的，连换洗都有问题，孩子们穿的裤子大多脏兮兮的，大人们穿的似乎也很单调。那时流行喇叭裤，裤管上段大腿部分是紧身的，下段到裤口逐渐放大。

我常穿松紧带裤腰的裤子，不知是裁缝师傅贪图方便还是家人为了节省布料，裤脚总是很小，窄窄的，布料大抵是卡其布，质地硬，穿久了，膝盖处隆起，本来就显短的裤子就更寒碜了。已近青春期的我无师自通地有了当时大众的审美感，觉得自己的穿着实在很不合时宜。

因为物质的贫乏，家境的窘迫，大人和孩子只有在快过年的时候才准备一套新衣的，所以难得有新衣服穿。有一回快过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卡其布，颜色也是我喜欢的淡灰色，我便大着胆子央求父母给我做一条有皮带扣的喇叭裤，他们笑笑。在充满期待的数日之后，裤子终于做好了，拿到手的时候我急切地关心新裤的裤脚，最终还是令我失望了，且不说又是做松紧带的裤腰，单是看见那窄窄的裤口就令人沮丧，那种失望甚至影响到了我一整年。我只得在梦中才会拥有大裤脚的裤子，只得又耐心地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年。

如此年复一年，不知沮丧过多少回了。在少年的日子里，我觉得没有比这更让人懊恼的了。直到十三岁那年，我辍学跟着做裁缝的小舅父到福建谋生，父亲让我带上了一块上好的卡其布，在一个福建的小山村里，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后，小舅父答应用我带来的布料为我裁制一条做工最好的裤子，他按我的要求精细地为我缝好了一条有皮带扣的喇叭裤。这是一条那时最新潮的裤子，穿上它时，我差点儿就要掉下眼泪来———那是一种多么幸福又多么酸涩的感受啊！

这条裤子一直穿到不能再补，一直穿到腰上的扣子不能用，后又在自己的衣箱里收留了许多年，直到后来我要去远地读书，收拾行囊的时候，才和一些破旧的衣物一起收拾掉了。

这条裤子是我人生的一条分水岭，它连接着我的少年，也让我告别了我的少年。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穿过了多少自己遂意的裤子，但昔日渴望实现的关于裤子的期待和那条卡其布喇叭裤却永远留在记忆里，想抹也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