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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15日

小巷深深

□ 朱文杰

那个夏天,我刚刚来到这座江南小城,也许是不知道前方的路到底在哪儿,平白地觉得丢了什么似的,总有几分落寞。忙碌之余,常常一个人步入小巷深处。

当时,我住在老城区,周围都是那种幽静深长的小巷。青而发光的石板路,青砖砌就的厚实老墙,高高的,上面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从两面把巷子逼得细细的。走在这样的巷子里,空气总是微湿的,荡漾着不知谁家院子里飘来的淡淡花香。那样走一阵,忽然就希望有一阵微雨才好。忽然头脑里闪过戴望舒的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仔细想想,觉得很是矫情,不由笑笑——其实那样的雨巷真是美,就一个字:“美”。矫情也罢,自然也罢,逢着微雨时,若有时间,我是少不得走在雨天的巷子里的。青石板一阶阶铺下去,湿湿的,边上的苔痕被雨一打,翠生生的,有些空灵,有些滑。于是,脚步不由变得慢悠悠的,反正没什么要紧事,走到哪是哪。我要的,只是雨巷清幽怅惘的意境而已。

有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巷子,拆迁了一半,居民已走了一半,还有一半正准备走,路边乱七八糟地堆着些杂物。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在一家尚未拆迁的小店附近,有人在嚷嚷,又有孩子在唱着歌,几个孩子在一片砖块瓦砾间愉快地打闹着。三两个妇人坐着,面前一堆绿,拣菜,剥毛豆,东家长,西家短,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你——这是个世俗的世界,这是个杂乱的生活。然而,小店左侧却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淡然。凹进去的小片空地,长着两棵高大的泡桐,粗粗直直的树干,枝丫上乱哄哄开着成串的泡桐花,空空的白里透着些碎紫色。泡桐树下,一个石桌,两个老人却目不斜视,兀自沉浸在一片黑白世界里对弈。都是那种小巷深处极平常的老头,一个用玻璃茶杯,浓酽酽的茶,茶叶倒有一大半,杯里的水有些发黑;另一个用的是紫砂的壶,想必水也是黑酽酽的,有些涩。老人们的那份杂乱中的闲适与散淡,一时让我驻足——棋果然走得也是极慢。

小巷深处,家家户户西墙上爬满了密密的爬山虎,恣意妄为,野性勃勃。重重叠叠的绿中,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窗子,隐隐可以看见窗台上杂乱摆着仙人掌、吊兰,吊兰浅淡的细叶全给爬山虎大写的绿给溶化了。时不时,透过窗口,可以看见一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提着水壶,很小心地浇水。我总是等她浇完了水再走,水滴下来,石板路有些湿湿的痕。站着,望这小丫头浇水,一时心就变得单纯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淡淡喜悦。女孩也就是七八岁,却极乖巧地做着这些事儿,平白地就觉得那片爬山虎后面一定是个诗意盎然的家庭。女孩偶尔低下头,看到站在楼下巷子里的我,有些害羞地抿嘴笑笑,然后继续浇花。待我再次回眸时,就已经看不见她了。

夏日的江南,长了根的雨在湿漉漉的巷子里起落。那样一个深巷,那样一片被绿色爬山虎包围的窗子,以及那个含羞微笑的女孩,却成了一个不相识的另一人印象里动人的小巷图画。这个夏天,我的心落户于小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