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成栋

 

在革命这块波澜壮阔的调色板上，由青春、战斗、牺牲、奉献、激情、无悔等元素凝成的血色，是一切色彩永恒的底色。

曾阅读过多部以“散记”的方式记述革命先辈战斗历程的红色文学作品，而手中的这本散文集《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草地》，更显得醇浓、厚重、细腻、亲切，更氤氲着一种别样的深情、温情与柔情。在我的心目中，它既是一部以“小切口”记述革命年代丰沛往事的历史厚札，又是一部彰显信仰之美、追求之美、人性之美的意韵丰炽、文笔隽永的文学精品。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草地》这部温暖而蕴藉的“红色经典”，是著名军旅作家贺捷生将军在古稀之年推出的呕心沥血之作，曾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以这本书为载体，贺捷生怀揣一颗温厚、敏锐而达观的心，直面纷乱、严酷、悲壮和曲折的历史，执着、深挚地追溯父亲贺龙、母亲蹇先任和自己童年散落的足迹，孜孜寻觅革命洪流中那深邃的历史天空和广袤的精神原野，以一位元帅女儿、知识女性、戎马女子、知性女人特有的视角，用优美而略带伤感、淳朴而清新脱俗的笔触，为读者奉献上一部有别于惯常读本的共和国开创者们的革命史、家国梦、跋涉路、浴血篇，一位元帅和妻子、女儿的生命颂、情感诗、心灵赋和大爱歌。

贺捷生在母腹中跟随红军长征，在一次战斗胜利后诞生，她的生命自此就与长征、与革命事业紧密相连。在一次突围时，父亲把襁褓中的小捷生揣在军大衣的前襟里，战斗结束后才发现孩子丢了。幸亏后续部队经过，将草丛中的小捷生拣回。不到两岁时，由于父母东渡黄河抗日，时时处于戎马倥偬、枪林弹雨之中，贺捷生只得被交给湘西百姓抚养，整个童年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新中国成立后，贺捷生才回到父亲身边，后到北京大学攻读历史专业，从此，研究和讴歌红色历史，就成了她一生的担当与使命。

这种如烈火般炽热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蕴涵在《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草地》的每一个字里行间。书中，贺捷生将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与革命事业的恢宏图景、烽火年代的艰辛篇章、动荡岁月的风雨长卷、革命前辈的忘我风范、热血将士的不屈英姿、父老乡亲的无私襟怀相交织，细捻成本书一根最绵长最清晰的精神脉络，它既是一个个革命家庭舍小家顾大家的真情轨迹，又是艰苦卓绝的革命航船上的一个窗口，令人唏嘘、使人钦敬、让人赞叹、给人教益、催人奋进。

纵观这部30余万字的厚重之著，“苍茫”“血亲”“怀想”“童眸”四个部分既独立成章又融为一体，宛若一部大气磅礴的革命航程四重奏，又如一曲温婉悠扬的人生征途四季歌，使读者的心滩上涌动着绵延不绝的感动之潮，心穹下劲展开迎风翱翔的景仰之翅，心浪间升腾起生生不息的共鸣之帆。书中，贺捷生用那支饱含革命浓情、深蕴家国厚意的笔，对着硝烟笼罩过的天空倾诉，对着鲜血染红过的大地倾诉，对着腥风漫溢过的海洋倾诉，对着黄花盛开过的季节倾诉，对着淙淙流向明天的韶光倾诉。

这样的倾诉，既脉脉温馨又冷峻凝重，既细语低吟又慷慨激越，既婉约雅致又昂扬抗争，让我们更明澈、更直观、更立体地体悟到，一个强盛新中国的背后，凝聚着多少革命志士、沙场将士、普通民众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奉献与辛劳。在那血雨腥风的年代里，仅贺氏宗亲族人中就有三千多英烈为革命事业前赴后继、至死不渝。他们与千千万万为革命、为民族、为国家捐躯者一样，将赤诚的情怀、如铁的意志、坚韧的足迹、壮烈的英举永恒地镌刻在后来人的心头，永远感天动地、撼人心魄、浩气盈然。

我想，对于贺捷生这位在历史和文学领域“双线”耕耘的“红色后代”而言，研究那段红色历史可谓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继承，而书写那份红色情愫则是一种承载未来憧憬的发扬。在《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草地》中，我们看不见一个带有灌输色彩和说教意味的词条，而令人刻骨铭心的生动场景、声音、影像与鲜活的细节却比比皆是。“两把柴刀闹革命”的传奇、枕着马蹄声入眠的夜晚、粮袋里的最后一把粉面、牺牲英烈的音容笑貌、老区养父的抚育之恩、十年浩劫的痛苦记忆……这一个个片段、一朵朵火花、一颗颗细珠，皆情深意挚、感人肺腑，融会成一缕缕穿透严寒与冷漠的暖流。

这一脉脉来自春天根部的暖，看似透溢着一种凄美伤感的格调，却更蕴含着一腔芊绵悠长的柔情。这份情，在贺捷生的笔下静静流淌，恰若映照着蓝天白云的溪水。往水的深处望去，滴滴血痕徐徐洇开，化为带血的泪。那从红色历史的雪峰上起程的涓涓细流，汇聚成读者心中的滔滔江河，发酵成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这份情，缱绻之中蕴聚着信仰的坚定、意志的刚强、精神的铿锵。正因如此，无论是在千难万险的长征途中，还是惨烈空前的抗日疆场，乃至面对文革中的漫漫冤沉，以贺龙为代表的共产党人，都对党、对革命、对国家、对人民、对脚下的这片土地，始终怀着矢志不移的挚爱，怀着万劫不改的衷情，怀着永不褪色的眷恋。

血色，是旗帜的颜色，是晨曦的颜色，是火焰的颜色，是丹枫的颜色，是新生的颜色，是梦想的颜色，是青春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父亲巍峨的雪山、母亲葳蕤的草地，那每一寸蕴蓄革命种子的泥土上，都矗立着一座信念的丰碑，沉积着一抹浓郁的血色，永生着一缕幸福的柔情……